刘长宁也觉得宽心,亲自送老爷子出门。两人交情深,说了几句话,老爷子难得露出了笑脸,章意才上前去告罪。章文桐一辈子就为一件事活着,只要这件事还有希望,凡事就都好说话。
“以前总想着把你们拴在身边就飞不出去,可真飞出去了,看看外面的世界也好。你呢,有什么想做的也可以试试,但一定记着,店里的生意最重要,手艺也不能荒废,这才是首要的。”
“我明白。”
老爷子肯松口,简直称得上一件幸事。
晚上木鱼仔张罗师傅们一起吃火锅,找隔壁的饭店借了一台水空调,就在院子里摆开了架势,一个个吃得汗流浃背,却好不快活。只到最后老严多喝了两杯,咂摸出些许遗憾来。
“这时候要是那丫头在该多好啊。”
后来的一整晚,徐皎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安晓那句话——要不要再试一次?左右脑的两个小人激烈地打着架,一个说再试一次怕什么?这么点小小的挫折就退缩,喜欢他也不过如此。另一个说你懂什么,都过去这么多天了一点表示都没有,摆明了就是不喜欢,何必再自取其辱?
她被吵得不可开交,却不得不承认,那句话真的太具备诱惑性了。想着又叹了口气,正纠结的时候,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
她仿佛有什么感应,一个鲤鱼打挺立刻坐了起来。
下一秒打得如火如荼的两个小人偃旗息鼓了。
章意:今天承杨回来了。
徐皎:你是不是很高兴?
章意:嗯,很高兴。
徐皎:我也是,晓晓在唱《情人》。
章意没回,过了一会儿,一个视频电话打过来。她忙跳到穿衣镜前整理了下头发,深吸一口气,小心地点击接通。一瞬间跳入眼帘的画面里,承杨正在放《why baby why》,一口一声“baby”,气得老严骂他总弄些听不懂的音乐,却还是跟着他一起扭。
长宁叔戴着眼镜在井边看表,脚泡在木桶里,冒着热气,旁观摆着个包装袋,像是她之前买的中药包。木鱼仔捂着电话从镜头前走过,大声说“我不要当倒插门,我想当店长!”
说完又退回来,目瞪口呆地盯着视频里的她,好一会儿笑嘻嘻地说:“小姐姐,你看我能不能当三店长?”
“谁?是徐皎吗?”老严耳尖,率先反应过来,顾不上飞出去的一只拖鞋,忙凑过来。
大家七嘴八舌地问她好,为这一刻的画面,她快要落泪了。
过了很久,她才看到章意的脸。
章意也看着她,眉宇间是春风化雨的温柔浅笑。
“身体好点了吗?”
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好一会儿才点点头:“是木鱼仔告诉你的吧?”
“不是,我今天去你学校了。”
她一愣。
难怪早上出门的时候,看那雨总觉得一时有,一时无。
章意也没有说话。两人静静地对视着,身边各自流泻着轻快的音乐,可在他们的世界里,有什么东西好像静止了。
章意的声音很轻:“回来吧,好不好?大家都很想你,我……我也很想念你。”
徐皎才刚忍住的眼泪刷的一下掉了下来。她闭上眼睛,努力不在他面前哭,好一会儿说道:“章意,我丢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我以为找不回来了。”
“是什么?”
她摇摇头。
“不能告诉我吗?”
“不是,我想等找到了再告诉你。”
章意喉头微微哽了一下:“好。”
画面里一下子又安静下来,只剩座钟敲锤的声音。徐皎说:“让我猜一猜现在几点了。”只听那长短音交互,她报了个时,“十点五十五分,对不对?”
章意笑了。
“我没有作弊哦。”她小声说。
“嗯。”
“我只是知道哪座钟而已。”她俏皮道。
知道钟的打锤方式,猜时间就不难了。守意那些会报时的钟都被她猜了个遍,听声音就知道是哪一座。某一个瞬间他看着她,好像相识了很多年,其实不过数月间。
数月间,小到一砖一瓦,大到一屋一乾坤,都留下了她的气息。他彻夜地想,是啊,迟钝如老严尚且能看到她的好,他怎会看不到?她为他量身定制护手霜,给守意的每一个角落都种上绿植,为他选配喜好的茶,永远不会让他喝到凉茶,总是偷偷买糖果驱散来闹腾的小孩,站在门檐下为他挡太阳的光,为了不让他的手总是浸在冷水里,水池里总会有一盆温度刚刚好的清水。
小小的洗浴室里,摆满了护理乳、维生素、磨砂膏和柔软干净的毛巾。
白兰地味醇浓烈,烧灼了心墙。
这一刻风未至,雨未来,他却忽而体会到了当初她冒雨赶来守意时的心情。跑了小半个城,支支吾吾说想要一个奖励,却只是为了留在守意。
为了他,留在守意。
他的嘴角微微抿起,尔后掀开一个弧度。
徐皎等了很久,听见他说:“明天我来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