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六岁那年,晚上家里忽然起了大火。
从睡梦中惊醒时,四周已经全是浓烟,他除了火光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抓起身边妹妹的手,胡乱挑了个地方逃。
很幸运的,虽然没有逃到门口,但却逃到了着火的木墙前。生死之间,他鼓起勇气,朝着火的墙撞去,最后木墙因为被烧崩了,成功让他撞开一个洞,他和妹妹才逃了出来。
如今只有两人坐在这儿烤兔子,自然是因为义父义母都在那场大火中丧生。
也因为这样,灾星这两个字,他似乎一辈子也脱离不了了。
“哥,好了吗?”看见烤肉滋滋作响,浮出的肉汁不断滴落,王圆圆忍不住问了一声。
少年用树支戳了下兔腿,道:“快了,再等会。”
王圆圆也十分懂事,没有再催。
不久后兔子烤熟了,少年只扯下一只兔腿,便将整只兔子递过。
看着妹妹疑惑的眼神,他笑道:“两只太重,我在外头先烤一只吃了,才这么晚回来。”
王圆圆没有再问,只是拿过剩下的兔子大快朵颐。
他们都喜欢撒这种容易被戳破的谎。
而后心照不宣。
乐此不疲。
两人都饿了,尽管这烤兔子没有任何调味,兄妹俩仍是吃得津津有味,三五下除二便吃了个干干净净,连骨头上黏着的一点肉丝都不放过。
一顿饭罢,为了明天有力气打猎,少年没歇息多久,又出了村子,打算多寻点吃的。
王圆圆知道哥哥午饭几乎没有吃,自然不会阻止,只不过哥哥这一走,她又不知该做什么了。
不是没有想过要帮村子里其他人干活来换点吃的,可村里人人都当他们兄妹俩是瘟神,当然不愿意让他们靠近。若不是他们两人离开村子后必死无疑,总有些人会心软出言反对,他们早就被赶出村外了。
好在王圆圆也不完全无事可做。哥哥帮她拿了几颗种子回来,她就种在爹娘的坟边,最近发芽了,可得好好照料,说不定以后野果多了,哥哥不去打猎也不会饿肚子。
其实她也不想种这儿,只是之前种在其他地方都被其他孩子踩坏了,只有这里在坟边,又离烧焦的屋子近,没有人敢靠近。
她便这么蹲在地上,和自己这几株“朋友”聊聊天,希望它们快快长大。
说完话后,她又跑到一旁接雨水的大瓮,小心翼翼地舀了一点水来浇。她力气小,没法去拉井水上来,这是她唯一能自己取用的水了,她格外珍惜。
一切结束后,她坐在地上,抬头看着刺眼的天空。
天这么亮,她还有很多时间需要打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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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天色几乎全暗了,少年才带着两只鸟和两口袋果子回来,算是收获不错。
趁着还能视物,两人抓紧时间把两只鸟串起来烤,虽说算不上饱餐一顿,也吃了个七、八分饱。
对他们来说,这就是很难得的幸福了。
一顿餐罢,王圆圆回到被烧焦的房内,用其中一隅还没被烧倒的墙遮风,将身子缩进扎人的干草堆内取暖。
当然,对王圆圆来说,这并不算难受。
她已经很习惯了,毕竟也这样过了两年。
“哥?”正要就寝,见哥哥还没过来,她忍不住问了一声。
“没事,一会就过去。”少年柔声道了一句,而后用力踩着方才烤肉的草堆,将它完全抹开、踩熄,直到一点烟也看不见为止。
王圆圆还小,没有什么印象,但他永远也不会忘记那场大火。
他第一次离死亡这么近。
尽管他不只一次想过,若自己和妹妹在那场大火中被烧死了,会不会反而比现在还幸福些。
处理完火堆,少年这才走入屋内,钻进干草堆里。
虽然眼前一片漆黑,王圆圆仍是睁大双眼看着前头,道:“哥,今天小苗又高了一些哦,我们就快可以吃果子了。”
即便伸手不见五指,少年还是准确地用手拍了拍妹妹的头,笑道:“嗯,辛苦你了。”
他知道,就算那些小树苗真能长大开花结果,也是好多年后的事了,但他没有说破。
当初带这些回来,只是怕她在等他的时候无聊罢了。几年过后,等他更强壮些,就可以猎到更多猎物回来,他们就不必像现在这样每日为了吃食提心吊胆了。
“不辛苦。”王圆圆安心的阖上双眼,道:“哥,明天又会比今天更好,对不对?”
“对啊。”少年也勾起嘴角,柔声道:“你看,以前我们常常饿肚子睡觉,现在已经好久没这样了,以后一定又会更好的。”
“一定……”
疲惫的两人没多聊上几句,很快便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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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觉没能睡到天明。
深夜时分,对火光特别敏感的少年,在朦胧间感应到眼前出现光亮,随即醒了过来。
已经烧成黑炭的房子没有继续着火,这些火光是从那遮不住多少风的破墙裂缝中传来的。
有什么人来了。
少年轻轻摇醒妹妹,将食指抵在她唇前,低头轻声道:“嘘!”
王圆圆困得不行,不过她十分听哥哥的话,随即点了点头,没有出声。
便在这时,村外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大笑。
只听那人哈哈笑了几声,随即喊道:“小破村的人都他娘的给老子起来,有粮出粮,没粮出娘儿们!”
语毕他大手一挥,后方小伙们立马开始动作。
山贼?毕竟只曾听闻不曾见过,少年闻言不免有些惊疑。
好在这间烧焦的屋子一看便不能住人,他也不怕山贼会进来搜,趁着外头惊呼连连,他连忙低声交代道:“阿妹,你把干草堆弄散,然后在屋子里找个地方躲着,千万不能出声,等哥哥叫你你才能出来,知道吗?”
虽然年幼,但自小便要学着自力更生,王圆圆相当早熟,此时虽然害怕,仍是点了点头。
交代完妹妹,少年二话不说便离开干草堆,轻手轻脚、身手灵活的摸了出去。
王圆圆没有问哥哥要去做什么,因为她知道无论如何,哥哥都一定会来接她。
感受到哥哥离开干草堆后,她也连忙动作起来,小心翼翼的将这些干草打散,躲的地方她也想好了,就躲到烧焦的灶台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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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在他有印象以来不曾有人叫过他的名字,但少年还记得,他的名字叫做王栽,听说他出生时爹正好在耕作,就给他取了这个名字。
他不喜欢这个名字,因为栽和灾同音,而他被叫过最多次的就是灾星,甚至他有时候都不禁认为,他的名字就叫灾星。
尤其这回从未有山贼光顾过的这座贫脊小村,这回竟然来了山贼,王栽实在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究竟是否真是一颗灾星。
一想到自己有可能就是害死义父义母的元凶,他就感到害怕。
王栽用力甩了甩头,深吸口气,心道:我们这俩小鬼头能平安活到今天,分明就是幸运极了!
由于没有人认为这烧焦的破屋子能住人,并没有山贼关注此处,加上村中求饶声不断,掩盖了大量声响,王栽也顺利钻进屋边杂草堆内。
他当然不会丢下妹妹逃走,而是要去取他的弓。
这么多山贼,就算从暗处放冷箭,光凭他一个人也杀不光。不过虽然杀不光,但把他们引走还是可行的。
等他把山贼引走,成了村里的大英雄,就能证明他不是灾星了,他们兄妹俩也可以好好的在村子里生活下去。
双手并用的刨开枯叶,王栽拿起长弓,看着弓弦在月光映照下闪过寒光,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