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五十八年老夫人心气郁结至病重膏肓,待家书一来一往,又算上福康安请旨路上耽搁的时日。等到皇上准他回京的圣旨离京,老夫人弥留之际尚存一息。
老夫人病危消息传到宫中,年过八十的皇上自嫣凝入住富察府以来首次踏入了富察府。因有人穿了密旨到府上,故月朗星稀之夜,起驾富察府的皇上如一个孤家寡人身侧只带了随侍太监与大内侍卫。容妃在固伦和孝公主婚礼前薨逝,如今宫中年长的妃嫔已寥寥无几。新人不解皇上旧愁,得宠者甚少。
明月盈缺,悲风拂过牡丹堂的翠绿树叶,化作苍凉存留在庭院中。正房门外守着皇上的随扈,嫣凝只得在院门外远远的瞧着。她心中有弱弱的声响在念道,只今日,怕是福康安的真正身世便会揭开。
内室中,月光透不进层层帷幔,皇上也并未着人掌灯,只借着看不清人面容的光亮盯看着老夫人阖着双目的面容,在心里细细回想着婉蕙的音容笑貌。
“婉蕙!”
一声苍老哽咽的轻呼,把老夫人从病魇睡梦中唤回。她费力睁着双眸,恍惚间看到守在自己身侧的皇上,嘴角轻扯了一下,“不点灯烛好!你瞧不见我这一脸的褶子!”
皇上八十岁的身躯想要弯下,颤颤巍巍了许多次,离老夫人的面容仍是有些远。他也笑道,花白的胡子抖着,“你也瞧不见朕这一脸的鹤皮!”
他与她一同轻笑着,老夫人却紧咳嗽了几声后,一息只留了半息。她看向他,眸子无光黯淡,“弘历哥哥,不要让康儿再受封赏了!你我罪孽深重,何故连累康儿受尽万世骂名与猜忌。他无心亦无资格相争那至高之位,只一心守好你的天下!”
她唤他“弘历哥哥”,没有记忆中的青涩亲昵,只有哀转的祈求。他因她唤自己而发亮的眸光随着她一语说完也黯淡下来,他扶着床榻起身,脊背佝偻着穿过一层又一层的帷幔。
犹记得他握她的手执起灯笼照亮漆黑小道,如今皓月当空,只是盈缺了那一份记忆。
嫣凝跪在院门外送皇上一行人离去,而皇上来时的灼热摄人担忧已化为无奈凄凉。她推开正房虚掩着的门,行至老夫人床榻。屋内黑黢黢一片,她什么也寻不到,不知皇上与老夫人是如何看到彼此的。是否情到深处已无关眸中所见,而是一切都存于心中。
她『摸』索了几次,寻到老夫人的手握住,“额娘,招福康安回京的圣旨已经离京!不日,他就可回来了!”老夫人的叹息『迷』离在内室,“嫣凝,不是我不想告知他真相,后果不是你们可以担得下的!我这辈子只做错了这一件事,便错了一辈子。可若是你们见到康儿珍藏的物件,便谅解了我今日的私心!”
老夫人的夙愿残落,伴着她最后的一声叹离消弭。嫣凝握着老夫人的手许久,直到日光透过帷幔、幕帘,直到她的手连同老夫人的手一起变得冰凉无生气。
皇上在招福康安回京的圣旨刚离京后,便追加了一道无他旨意不准福康安归京的圣旨。老夫人服丧期间,福康安一日一道奏折八百里加急送进京中请求皇上准他回京为母守灵,皇上皆不与理睬。
朝中官员皆无法理解皇上对福康安的态度为何骤然转变,永琰亦是无法掂量清福康安在皇上心中的位置。凭这几年的封赏,福康安被封亲王指日可待,累累军功在身的他若是宗亲身份诏告天下,皇上又执意立他为太子,纵使朝上文臣不满他身份『乱』了祖制。但有阿桂一党武将震得朝纲,那皇位也非福康安莫属。
皇上不想逾越了圣祖康熙爷的在位年数,还有两年,正大光明后的诏书便要明示天下。永琰的手握紧,指节骨骼作响。
多罗仪郡王永璇与和珅对面而坐于永琰下位,永璇看了一眼整日阿谀奉承伴在皇上身侧的和珅,讥讽道:“是什么风把整日伴圣驾的和大人吹来了?本王还以为和大人如今已不是我等可以攀上的高枝!”
和珅眼若弯月,并不在意永璇嘲讽。永琰怒斥永璇道:“都什么时候,还要自相残杀么!”
永璇面上有些尴尬的看了一眼永琰,声音小了下去,“和大人不是自诩和党么?门前弟子三千,何时与我们是自己人了!”永琰怒看了永璇一记眸子,他便闭了嘴巴不再出声,低头把玩自己的玉佩。
永琰隐去面上的怒『色』,眸光带笑的看向和珅。“和大人整日伴在皇阿玛身侧,可知皇阿玛近日为何对福康安如此冷绝?”
和珅面带惬意的答道:“富察老夫人去世的那晚,皇上曾秘密到过富察府!如今皇上的做法,无外乎是福康安的身世另有隐情!”
闻的和珅一语,永璇与永琰的眸光相对笑意碰撞。若真是如此,那皇上的绝情便只是一个开端,而他们也可先全力对付永瑆。永琰把派去安南刺杀福康安的死士吴振远等人召唤了回来,他想看看过了自己额娘丧期才还京的福康安该是何种懊恼落魄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