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而,在联邦大地,不同阶层之间的彼此联系,渐渐减弱,空间上的远离、乃至隔离,则愈演愈烈。
这种趋势,用不着外出调研,方然也有很切身的感触。
夏洛特研发中心,IBM在联邦的十几处研究、设计与制造综合体之一,虽然地处风景如画的城市郊外,四周也没有机枪电网,甚至没有带铁丝网的坚固围墙,却并不意味着完全的不设防,允许任何人随意踏足。
正相反,哪怕有人接近研发中心,进入安保体系的监控范围,很快就会见到前来警告的小型武装无人机,再进一步,就会被荷枪实弹的武装机器人拦住去路。
如果不想惹麻烦,这时,就只有转身立即离开。
至于正常到访的人员,即便是“国际商用机器”的员工,也要在出入口登记、佩戴RFID标识后,才能按系统给出的任务规划,进入研发中心的对应区域,普通的来访者,更会有武装机器人陪同的“特别待遇”。
员工约一千名的夏洛特研发中心,各种安保机器人的数量,超过了两百六十台。
再考虑到悍不畏死的武装机器人,综合战斗力超出人类警卫太多,而且无需进餐、消遣和睡眠,可执行任务的时间三倍于人,事实上,研发中心的安保力量是空前强大,几乎相当于一个三千人编制的军事编制。
如此强大的安保力量,很显然,寻常蟊贼乃至失业流民,断然没有穿越的机会。
在西历1482年的联邦大地上,类似于夏洛特研发中心这样的“国中之国”,某种意义上的法外之地,绝非罕见,而是但凡有能力、也有意愿的组织和个人必然会经营的,隔绝外来威胁的自留地。
在这样的自留地里,名义上,联邦的法条当然还有效力。
然而在事实上,一切法条、惩恶扬善的规则,其正当性都必然要求提交充分的证据,而在私人安保、甚至当局安保的区域内,证据,从监控视频到物理痕迹,是否能够被当事人所取得,是否具有法条上的效力,简直不问可知。
今天的联邦,正在以这样的一种方式,并非在形式上、而是在事实上被撕裂。
看得见的藩篱,与看不见的边界,将世界两分化,身在自留地中的劳动者,譬如方然自己,因暂时还有利用的价值而获得资格,充当新时代的“自由奴”,而身在藩篱之外的劳动者,则甚至连这一身份都求不得。
是暂时得活,还是没人管死活,这样的状态,对当今时代的联邦民众而言,都殊难忍受。
继而,表面繁荣的联邦社会,动荡的程度也在加剧。
面对信息技术的大潮,联邦与其他列强之当局,行为呈现出一种怪异的自相矛盾。
一方面,民众越来越浓烈的不满与愤懑,当局自看在眼中,即便有毫无情感的武装机器人坐镇,也难免心惊肉跳,意识到至少在现阶段,有产者还无法彻底抛弃劳动者、抛弃联邦社会而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