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上的那片天空,一下子黑了下来。漆黑的夜色像一个巨大的孤独外衣,把我一层又一层的包裹起来。
时光如水流过,而我却浑然不知自己的肉体已经死去多年。我的魂魄寄生在一棵只有两片皱巴巴的嫩芽的小草里面。
我化作一棵小草,日日夜夜守护在自己的尸体旁边。像是在等待着什么,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直到我遇见面朝大海,背对着我的白衣女人。直到我听见了她自言自语般说的一些话,直到我看清了她是谁。
从我的根部破土而出,视死如归地冲她狂奔而去的那一刻开始,我的那两片仅有的皱巴巴的嫩芽,也在半空中迅疾的枯萎凋零了。最终,我摧毁了那个白衣女人。我瑟瑟发抖的根部在和她的心脏接触的时候,我重新恢复了自己的肉体之身。
白衣女人痛苦扭曲的面孔,不断地在我的瞳孔里放大再放大。窒息的感觉一定很难受,曾几何时,我便是亲身经历过得。
难以忘记白衣女人濒死地时候,薄薄的嘴唇无比艰难地说出的那句话,她说小谷,我的孩子。你是一棵树,不是一棵默默无闻的小草。你是命中注定要做一棵参天大树的。对不起,我的孩子。对不起,欺骗了你这么多年。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确保你一定一定要变成一棵参天大树。
白衣女人在我触手可及的距离内的空间里寂灭,我眼睁睁地目睹了白衣女人的魂魄和肉体彼此分离的景象。脱离肉体的魂魄在风里面,迅速扭曲变形后,最后化作一缕白色的青烟消失不见。没有了魂魄的肉体,僵直地倒塌在松垮垮的金色沙滩上。快速地收缩、变形、腐烂,最后只剩下一团尸臭,消失于茫茫的夜空之中。
收缩、变形、腐烂,这些都是一个人寂灭的时候,都会出现的意料之中的事情。然而在我意料之外的事情是,白衣女人的脸,在消失之前的那几秒中,突然变成了我母后的容貌。她就那样哀戚戚地看着我,轻微颤抖着的嘴巴已经不能再开口说出一句话来。然而她欲言又止,却似有千言万语要说一样。
人在奄奄一息的时候,呈现出来的样子才是最真实的。之前所有形式的变身都会被打回原形,如此一来,一个人的容貌就再也骗不了人。
在寂灭之前的有限时间里,白衣女子的容貌也被打回了原形,或者更确切的说,我母后的容貌被打回了原形。一张倾国倾城的脸上,褪去那几分狂野和妖艳,多了几分沉静和清高,美得越发的惊心动魄了。
在我还很小的时候,我特别迷恋母后的美貌。那时候,在我眼里,她就是天上人间最美的女人。我在心底暗暗祈祷,每天都能看到自己的母后,如此生生世世便已是很满足了。
母后的脸依然年轻,美得很震撼,倾国倾城。此情此景,我看到这种久违的脸,却只能感受到巨大的悲伤和心痛。我究竟做了什么,我是亲自把自己的根须种植在了母后的心脏上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