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种罪恶的发明,但是价值不菲。
慢慢的,我的左眼在年轻女子的医治下不再残缺。
一天一天,日子就这么安静得过下来,我几乎决定要放弃寻找古谷镇了。潜意识里,我不是很喜欢那个终年被积雪覆盖的寒冬之城。记忆里三岁时的我,是个天生就惧怕寒冷的小孩。我怕黑,也害怕寂寞。我想我应该适应不了古谷镇总是灰蒙蒙的天气,和生活在古墓里的那种封闭的孤独与寂寞。
年轻女子和她还在襁褓中的儿子一起失踪的那天黄昏,我两手空空地回到小木屋来。天很黑了,我感到饥饿和寒冷。我又再次重新回到树上睡觉,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我的左眼自康复以来第一次,一阵强似一阵的刺痛。我的心里有些难过,我开始想念自己从未谋面的小哥哥。
我开始怀念年轻女子为我医治眼睛时,她手掌心的温度。她曾经不止一次地告诉我“你要勇敢些,事情总会好起来的”。她说这句话的语气漫不经心,像是一种闲聊。但是每当她这样说的时候,她的嘴角总会不经意地掀起一抹浅笑,倾国倾城。
大雪过后,开始下雨。冰冷的雨滴持续不断地掉进我的眼睛里,我害怕得不敢闭上眼睛。小木屋里杂乱的血脚印和小矮人死不瞑目的眼睛,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涂抹在我血红色的视网膜上。如同鬼魅,挥之不去。
他在跟踪我吗?那个风雪之夜孤独地死在森林里的小矮人。没错,我认出了他,那是一张我曾经在哪里见过的脸,布满皱纹,饱经沧桑。但是一时之间,我却又记不起在哪里见过他。
利箭尖锐的呼啸声在我的耳朵里形成耳鸣,严重影响了我的睡眠。事情发生的第三十天,我才终于鼓足勇气,重新回到血腥事件发生的具体地点。
那个中箭的小矮人竟然奇迹般地还活着,支撑他的是最后一口气。他失去光泽的白头发像是一种不好的预兆,一双混沌痛苦的大眼睛在看到我的瞬间,快活地闪烁着落日般的余晖,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
他一定认识我,某个时间、某个地点,我们一定见过。或许,他一直在跟踪我也说不定。但是,我不能真真切切地记起他来。
他会怪我吗?留着最后一口气苦苦支撑了这么久,等来的人却是我,而我什么都不能为他做。落日终于摇晃着坠入地平线的时候,他那双粗糙的手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牢牢地抓住我月光般失而复得的双手。徒劳地想握紧一点,再握紧一点。最后终于在不动声色的时光里,颤抖着放开了我的手,永远的放开了。
掉落一地的水果胡乱地滚动着,撞到一根刺穿身体的利箭,然后安静下来。
雨水邀约着落叶,不知疲倦地打在老人佝偻瘦小的身体上。他那一头苍白的头发和插进身体里的利箭相互回应着,兀自散发着冷冷的光芒。
我把自己只有在黑夜中,才显现出轮廓的双手暴露在滂沱大雨里,长时间地观察它们。前一分钟,一条生命刚好从我的手心里流失。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死亡是这么轻而易举的一件事情。原来得到和失去比想象中要来得容易,只要时机合适、方法正确就可以。
阴雨不停的那些日子,我感到空荡荡的冰冷。
在流落凡间的第一千一百二十五天,我第一次看到了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