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儿最后的声音随着风,又像被吞噬一样,瞬间消散到好像从来没有过。
音散无痕。
林宝笙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其实这里根本就没有什么老头儿。
她应该是遗忘掉了什么东西,因为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种白茫茫一片的地方,她能感觉的出来这里很空,除她再没有人,连个生命都没有。
闭眼努力的想了想,脑中果然是有什么东西丢掉了,空白的一块她想不起来。
等她再睁开眼,天旋地转一瞬间,眼前的景象一下子就变了。
与之前白雾一片相比,现在的环境可谓是天翻地覆的改变。
林宝笙面前,是一片黑色红光的狭小空间。
墙壁上有暗红色干涸的痕迹,还有一幅幅形态抽象各异的画。
很遗憾她又是没带眼镜,视线里是很模糊的一片,但她能感觉出来,那些墙壁上的画是在讲述一个故事。
一个有始有终,情节激烈的故事。
因为那干涸的血看不出来是后天溅上去的,就好似是那画中的血流淌了出来一样。
突然就打了一个寒战,一股不好的感觉从心底升起。
那画面中描述的并不是什么一个好的故事,那从心底升起的不好预感是越来越强烈。
忽然,是灯光熄灭了,还是怎样,眼前的光线瞬间就暗下去许多。
一瞬的黑暗让林宝笙眼前一花,缓过几秒后才逐渐的适应了这里的黑暗。
也不是黑的伸手不见五指,角落中还有几粒如豆摇曳的幽幽烛火。
应该是有风吹的,但她并没有感觉到,只是盯着那几处烛火,却越发的感觉那是几只有焦距的眼睛。
咯噔一声,心脏如坠冰窖中。
这个时候心中不好的预感已经达到一个峰值,同样的衍生出来一股很大的恐惧。
所有人都对突如其来的莫名黑暗是恐惧,除了那些生于黑暗,长在黑暗中的人。
比如说吸血鬼,比如说蝙蝠,比如说从出生开始就被当做一个错误的段泽西。
可段泽西也是无比向阳的,只是被迫活在黑暗中。
除了烛火,林宝笙是什么都看不见的。
等她适应了这种黑暗,场景又转变。
啪。
一声脆响,眼前突然明亮起来。
刺眼的白光让她皱起眉下意识的抬起手挡住了双眼,眼睛中又是白花花的一片。
等这一阵缓过去,她能适应了刺眼的光线,她才放下手,眯起眼睛去细细的打量四周的环境是否又变。
可眼前的景象却让她瞳孔扩大,表情惊恐。
该怎样去形容眼前所见,林宝笙词穷,或者说是所有的词语都无法去形容她见到的。
这个时候,反而最简单的两个字--恐怖,最能贴切的形容。
恐怖的景象,心中也是恐怖。
有一个疑问让林宝笙纠结了很多年,从她开始知道古今中外的神话故事时,这个疑问在她心中形成,然后困扰她多年。
--国内的神仙和国外的主们,在天上不打架吗?
别笑,这真的是个很严肃的问题。
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共同生活在同一个地球上,那么这些人所信仰的鬼神也就同样的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中。
地上的人就算没有条件也会创造条件去相遇,那天上的,日行千里不是梦,还不是想见就见。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某一日耶稣出游遇见了玉皇大帝,耶稣大人友好的讲:‘Hello,whereareyoufrom?’
你说玉皇大帝要怎么回答,他能听的懂意思嘛。
林宝笙觉得,这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难回答的问题。
此题或许无解,因为她们谁都不是神仙,谁也没以那样的身份遇到过那样的事情。
但现在,林宝笙可以肯定,天上的神仙和主,不是互相通气的,就是互相认识熟悉的。
因为她一个纯正的中国姑娘,竟然见到了耶稣被钉的十字架。
两个木头钉成的巨型十字架分别立在一左一右,她要仰起脖子才能看个全面。
待她看清了十字架上绑着的两个人,她腿一软,往后退了一大步,差点跌坐在地上。
情绪已经不能单单用害怕来表达,眼前恐怖的景象让她心中都是兢惧。
她看到了什么?
她看到了另一个她,还有她的男人黎晏卿。
他们两个人都被绑在了十字架上,一个粗麻绳松松垮垮的圈住她们两人的脖颈。
那个她身上穿着洁白的婚纱,上个世纪欧式的风格,旖旎的裙摆竟然拖到了她的面前。
只要她蹲下,就能用手触摸到。
她眼神空洞的盯着她,面无表情。
而她的男人一身正统西装礼服,就算被五花大绑着,也依旧风度翩翩,眼中满怀深情的凝望着她。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其实一目了然。
绑在身上的绳子会松开,然后人就会迅速的掉下来,那么脖颈上的绳子就会从松垮瞬间变紧绷,死死的勒住他们两人的脖子。
最后,活活的被勒死。
耶稣被处以绞刑的过程不是这样的,但最后都是一样的结局,被痛苦的勒死。
被勒死,他们的结局,就是被勒死。
没给她思考的时间,兢惧过后就是选择。
生死选择。
绑在她们两人身上的绳子好像有生命一样,倏然灵活的从她们的腰上,她们的胳膊腿上抽走消失。
然后就如她所想,套在她们两人脖子上松垮的绳子嚯然绷直。
几乎是没有犹豫,也没有她能犹豫的时间,林宝笙一个箭步冲向左边的十字架。
那上面是她的男人,黎晏卿。
若说有时间让她犹豫去救谁,她还会是第一反应就向黎晏卿冲过去。
如果她只能救一个人,那这个人一定就是黎晏卿。
冲上去抱住了男人的修长的长腿,一个用力拖住男人迅速下降的身体,让他的脖子不会被绳子紧紧的勒住。
同一时刻,右边十字架上的‘她’无法避免的被绳子勒住,最后被勒死的命运。
有一种命运,就是这样,两人中只有一人能活,为了爱,宁愿死。
当林宝笙抱住男人下降的身体时,空旷的四周就像是被抽走了空气一样,是真空的,再没有别的声音。
而就她接住男人的这一秒,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她听不见了声音,脖颈也突然被狠狠的扼住,她的意识蓦然陷入黑暗之中。
电光火石的一秒钟,如果是死去,可能都感受不到是怎么死的,会有怎样的疼痛。
这时,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声老头说的话,林宝笙是听不见的。
是刚才那个白胡子老头。
“有一个好的开始,结局一定不会太差,用爱的力量去化解这一切的恩恩怨怨,解开这生生世世的死结。”
黎晏卿感觉不到自己是生是死。
没有疼痛,也没有声音,触目皆是一片没有尽头的黑暗,浓黑如墨,他却看的清明。
是在走吧,应该是在机械的走着,向着前方那若隐若现,有可能是幻影的光亮。
他心有执念,却不知执着什么,非要走出这一片黑暗。
路长的似乎没有尽头,他越来越焦躁,耐心在快速的流失。
当他的情绪累积到一定程度就快要爆发的时候,突然他的脖子一紧,好像被不知名的一双手紧紧的扼住。
窒息感随之而来,他跌跪在地上,脸上青筋突出眼球鼓胀,有豆大的汗珠从额头鬓角滑落,修长的手指弓张成爪,在空中胡乱的抓。
拼命的想要抓住些什么。
可他却什么都抓不住,窒息感越来越强烈,心中有绝望快速蔓延,他感受到了钝钝的疼,就是他的心脏在疼。
能感受到了疼痛,黎晏卿觉得自己是没有死的,死人怎么还能感受到窒息,感受到疼痛呢?
心中有曙光,更多的还是焦急慌张,他似乎是忘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可他却是怎么都想不起来是什么样的一件事。
脖子被勒紧的窒息感只存在了几秒钟,或者就只有短暂一秒钟的时间,就消失。
随着窒息感的消失,心脏的疼痛也一并消失。
高大的身躯轰然倒塌在地上,蜷缩痉挛成一团,随之而来的依旧是无意识无疼痛,无边也无际的黑暗。
同时,又响起一个老人家的声音,听音调,好像是林宝笙遇见的那个白胡子老头。
黎晏卿也同样是听不见的。
“幸运的人遇到了这世间最纯粹认真的爱,天赐的良缘,一定要珍惜,不然,万劫不复。”
在手术室里抢救三个小时,进了特护病房又三个小时,白乾说自己的发小阿晏得昏迷一天到三天才能醒过来。
段泽西那击中黎晏卿心脏的一拳,用的力度是十成十,位置也正正好好,一分不差。
正常人挨了这样的一拳都要进医院,更何况是心脏先天就有毛病的黎晏卿,他的伤势绝对不亚于他楼上手术室里被子弹击中的林宝笙。
白乾说他最近应该很累,身体的各方面已经达到一个极限,心脏本就负荷吃力,这下又受了重伤,一定是要好好休息调养的。
可还没过一天的时间,这男人就从昏迷中强迫自己醒来,醒来也不好好的遵医嘱在床上静养,立即和没事人一样下地。
黎晏卿最要见的就是秦淮安。
意识全无前,他只记得自己听到了阿笙中枪的一句话,怎么中的枪,又为什么会和秦淮安在一起,好多的疑问盘旋在他脑中。
所以就算是因为身体支撑不住而昏迷,他也能在最快的时间里醒过来。
好多事情还需要他去亲自处理。
他醒来的时候病房里只有一个护士。
黎晏卿还记得上一次在香港中弹受伤,他从昏迷中醒来第一个看到的就是他的阿笙。
而这一次,他快把眼球一圈一圈转出了眼眶,也没看到他在昏迷中都在牵挂的熟悉身影。
还一直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肯本没有秦淮安之前给他的那一通电话。
结果,真的是他自己在做梦,或者是在逃避这样一个现实。
护士通知白乾来的时候,黎晏卿已经自己上手把氧气罩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