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守也轻轻叹了口气,“姜公子是性情中人,所以是不能同意了?我若说——若说用我的一条命抵呢?”
姜白虹吃了一惊,没等他回话,一道人影忽然自外面电射而入,正挡在了姜白虹与杨守之间,沉声道:“你怎可这般说话!”
那人身形高瘦,满面风霜之色,正是廉贞。姜白虹满不在乎地笑了一笑,“原来是你。先前的时候,我听阿醉提到过你。”
堂堂天之涯的右使,江湖上有数的高手,却也只当了他这么一句话,随即姜白虹又看向杨守,道:“你说得是真的?”
杨守纵使先前确有真心,在廉贞进来那一刻,也知道万不能成事了。他苦笑着轻叹一声,另一边廉贞却已从腰间取下长鞭,面上全是戒备之色。
姜白虹面上泛出一个笑来,“你们的左使已经败在我的手下,你这右使又能如何?”
廉贞回之以冷笑,“杀了宁颇黎的,是你么?”
姜白虹忽然想到林皆醉当日里评价廉贞,道是此人外表冷淡,实则毒舌,虽然时间并不合宜,却还是差点笑出声来。只是他笑归笑,手里却并不慢,骤然间一剑上挑,光芒锐利,夺人双目,正是那一晚他在温泉中施展过的共婵娟第二式,剑刃未曾及身,那股夺人锐意已令桌上的茶壶茶杯一起掀翻下去。
廉贞不敢轻忽,长鞭回转,用的仍是在清碧溪上施展过的骤雨剑法。两相一碰,姜白虹未曾如何,廉贞也护住了杨守,却终究后退两步,手臂被剑风割出一道血痕,口角边也渗出血来。
姜白虹冷笑道:“你受的紫金功内伤,怕是还没有好罢。”说罢剑锋一转,第三式就要施展出来。
可就在这个时候,被廉贞掩在身后的杨守从怀中掏出了一枚弹子,发力一捏,一股淡紫色的烟雾便弥漫到房间之中。
寒江流水,声声不绝。
林皆醉立于寒江之畔,凝望着奔流不息的江水,久久不言。
自他带领池微等人来到这里,已过了三个月的时间。刚到的时候,几人多多少少还有些担心,毕竟他们手里虽有先前赌来的银子,但日后还要发展,坐吃山空也不是办法。而李三娘虽接手了天罡水寨,但一来人手大不如前,二来先前的许多黑道生意收手不做,也有许多为难之处。
林皆醉面上倒是淡淡的,他下令李三娘整顿水寨,池微则继续训练小重山,林戈却被他派了出去,一月之后方才回来。而在林戈回来当晚,林皆醉就召集众人,告知他们现在已在大理一支船队入股,钱粮方面都不是问题。
众人皆惊,现在成了气候的船队也只有那么几支,皆是背景深厚,外人轻易不能插手,林皆醉怎么轻轻松松就进去了?林皆醉本人倒没有隐瞒的意思,他告诉大家:这支船队的背后主人乃是大理段氏,而大理段氏现下的家主段玉衡,正是他的结义兄弟。
众人这才恍然,其实林皆醉尚有许多未曾透露的地方,比如他与段玉衡并非一般的兄弟,现下段氏能够得以保全,亦是多亏了林皆醉当日在大理一番筹划之功。有这样一番交情在里面,别说拿出银子入股,大理之后,段玉衡差点就把船硬塞给给林戈了。
得知这一消息后,众人皆放下心事,安心大展拳脚。池微把家人也接了过来,他与妻子素来伉俪情深,先前到长生堡训练小重山,还没有把家眷接来,现下这般举动,可说是立意扎根于此了。
林皆醉又私下找来了林戈,问他日后有何打算。
林戈怔了一怔,他没怎么想过这个。一开始的时候,他只打算跟在林皆醉的身边,后来对长生堡内情形接触的多了,又为林皆醉不值。照他看来,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林皆醉原做了许多事,而长生堡给他的,实在太少了。
到现在,经历了多少事情,林皆醉虽没有自立之名,却有自立之实。林戈倒是最心满意足的一个,可要问他自己日后要如何,他还真说不出来。
和林戈相处的久了,林皆醉倒也看得出他什么时候是不想说话,什么时候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便道:“你剑法高明,人亦出众,若说一直在我身边做个护卫,未免可惜了。”
林戈并没觉得在林皆醉身边有什么不好,但林皆醉既然这么说,大概就是有什么安排,便问:“你,要我,做什么?”
林皆醉啼笑皆非,道:“不是我要你做什么,是你自己想做什么?”
林戈想了半天,没想出来,林皆醉便问:“那你喜欢什么?”
林戈便继续想,他自幼在翡冷城里长大,这座城市与众不同,乃是建于水上。在中原去往一地,需得骑马又或坐车,在翡冷城却是要坐船。他习惯了这种水上的生活,长大后做了杀手,执行完任务寻条小船坐了,慢慢看落日熔金,天空宛如火烧一般,最终日头缓缓落于水下,一条河都变了黑金的颜色,便是一天里最好的消遣。
中原虽好,他间或却也会想到故乡的这番情景。
想到这里,他便道:“水。”
“喜欢水?”
林皆醉不由凝神思量,林戈说喜欢水,那必定不是指平日里吃喝上用的水,当是长江大河这类的壮阔景象,可他们现在就在寒江畔,林戈却仍提到了水,可见纵使宽广如寒江,在他心中仍不够格。
比寒江还要波澜澎湃的地方……那可就只有大海了。
林皆醉心中一动,对呀,大海岂不是一个正适合林戈驰骋之地!
原来他先前也曾想过,虽然借助与段玉衡的交情,在船队入了股,但这并非长久之计。若想求一个久远的发展,要么有船,要么有人,最好是两者皆有。船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弄到手的,而人选方面,要想找一个撑得出局面的,也是不易。因着李三娘水下的功夫了得,林皆醉还曾考虑过她。但现下新调来的人手水下功夫还需她训练,一时也离不得人。两相对比,反倒是林戈更适合些。他出身翡冷城,对异域的风土、语言都很了解;又兼剑法高明,为人警醒;更难得的是,他自己原是喜爱大海的,正是再合适不过。
他便向林戈道:“你愿意去海上航行么?”
林戈怔了怔,林皆醉便把现下的情形同林戈讲了一遍,又道:“你既喜欢大海,我倒有意派你到海上独当一面,不知你意下如何?”
林戈没太留意“你既喜欢大海”这句话,只想,要是林皆醉真需要一个人去海上,那他就去,便道:“好。”
林皆醉又交待了一些出海的相关事宜,便离开了。林戈心里琢磨着一些细节,也打算去准备一下,忽然间他想到了什么事情,脚步不由顿了一顿。
——说起来,林戈虽然是在翡冷城这样的水域长大,也不会晕平常的小船,可是他却晕海船,自翡冷城来中原的一路,颇吃了些苦头。
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中原有些草药很有效用,临走时管林皆醉要上一些,就是再不行,多坐几次,估计也就不晕了。
林戈这般想着,便迈开脚步走了。又过几日,他果然重返大理,搭上了去往西方的海船。
? 于是现下林皆醉的身边,便只余下池微与李三娘两人。桑挽还留在长生堡,至于花谢,虽然长生堡大约也知道了他和林皆醉的关联,到底还是留他在流连河畔。毕竟此处地理位置并不怎样重要,留一个林皆醉的人还是不留,也没什么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