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三十六章 最慌乱的光景
那老兵笑道:“正是,还要多亏了公子。他想出一种办法,竟能在水里养出东珠来。靠着这项收益,日子总算好了些。”
? 所谓东珠,乃是指北疆特有,产于江水之中的一种珍珠,极大极圆,光泽美丽,远超一般海珠,因此价格亦是十分的昂贵。没想卓清文竟有这样的本事,可以自家养出东珠,这么一来,这些人生活自然得以改善。
可姜白虹又一想,东珠固然颇受追捧,却也是朝廷的禁品,寻常人是绝不可以私采东珠的,更别说自家培植了。卓清文做这门生意实是颇有风险,而那这老兵随随便便把这样一件事情告诉自己一个外人,却也真是胆大。
一时酒肉已尽,姜白虹觉得自己吃得有些多,便起身四处溜达,这山谷里并没有避讳他的地方,他走着走着,忽觉前面一阵阵白雾缭绕,又有隐隐的硫磺味道传来,他忽然醒悟过来,他似乎走到了这山谷中的一处温泉附近。
依稀又有水声传了过来,姜白虹知道这山谷里并没有女子,想了一想,便走了过去。
果然是卓清文一人在温泉里,他披散着黑发,水面上漂浮着一块木板,木板上又放着一只酒壶,一个酒杯。一时间姜白虹倒有些羡慕,心道这人真会享受。
卓清文也看到了他,招呼道:“姜公子,若有兴致,不妨一同泡个温泉。”
姜白虹笑道:“好啊。”他倒也不客气,脱了衣服便跳进了水里,这个时候原是十分的寒冷,初一脱衣,骨头几乎都要被冻僵,可一进到水里,四肢百骸被温暖的水流一浸,又是说不出的舒畅。当年姜白虹在江南时也泡过温泉,可和现下一比,感受截然不同,真有些冰火两重天的意味。他头往后仰,闭上眼睛,享受了一会儿,睁眼时就见到卓清文拿着酒壶自斟自饮,便笑道:“卓公子喝的什么酒?我能尝尝么?”
卓清文笑道:“旁的什么都可以,这个却是药酒,旁人喝了有损无益。实在抱歉了。”
这温泉并不很大,两人离得又近,姜白虹此刻也闻到了酒气中浓厚的草药味,不由道:“好重的药味儿,你生了什么病?”
卓清文微微一笑,“大抵是胎里带来的病症吧,我幼时不会吃饭,先会喝药,外祖父那时常恐我长不大,后来倒是也长到了十几岁,却只能住在南方,略往北些,便要发病。”
姜白虹奇怪,“那你怎又回北疆了?这里可不是适合你住的地方啊。”
卓清文叹道:“我若不回来,这些人又有谁来接手呢。”
姜白虹道:“那你还真不容易。”又问:“那你这样的身体,就一直住在北疆?”
卓清文道:“也不是,早先的时候,一到冬天,我必须得到南方居住,不然实在挨不下去。可一直如此也不是办法。幸而去年的时候,见到了一位医师,他给了我这药酒的方子,又嘱我以温泉洗浴。今年这一年,实是我在北疆度过的第一个冬天。”
姜白虹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 北疆的冬天毕竟是寒冷的,温泉虽然温暖,但不久之后,二人的发上也先后结上了冰花,有一名老仆过来先接走了卓清文。姜白虹倒还不急着起身,他在温泉中伸展一下手臂,忽然间见到远处似乎出现了一个高大黑影。再一会儿,那黑影竟慢慢地走了过来。
那高大黑影竟有几分胡可因的意思,姜白虹原坐在水里,这个时候起身可也来不及了,他索性还坐在当地,等那黑影一步步走近。
那黑影将至温泉的时候,忽然停下了脚步,仿佛在观测着什么。这黑影本来高大,现在骤然一停,可并不让人觉得安慰,反而有一股毛骨悚然的意味。这一晚天上原也有星有月,可是周围并没有灯笼火把,加上温泉的白雾氤氲,四下的一切都显得模糊。这样的感觉,倒好似有一头猛兽匍匐于侧,随时可能亮出他尖锐的獠牙。
姜白虹慢慢后仰,再度枕在石上,乌发散于水中,不言亦是不动,他发上的冰花一接触到水,便融化开来,看上去仿佛沉睡一般。又一阵风吹过,白雾遮掩住了他的面容。
那高大黑影又上前了几步,眼看着就要到姜白虹的近前。就在这个时候,姜白虹忽然自水中一跃而起,一柄利剑执于他的手中,锋芒较地上冰雪更甚,一剑刺向那黑影的咽喉!
论说这个时候姜白虹原在温泉之中,身上不曾着衣,这一跃出剑原当显得狼狈。可是他这一剑刺出,天上地下竟只余下这一剑的影子,这一招之犀利,实是无双无对,谁还顾得上他是个什么样子?
这一招,正是他先前所创剑法,“共婵娟”的第二式。
那人并未想到姜白虹在泡温泉的时候身上还带着剑,更没有想到,在这种时候,此人还能用出这般锐意十分的剑法。面对着这样的剑招,他躲不过,也没想躲,反而垂手下去,声音低沉,“我并无恶意。”
姜白虹的剑尖已将触至那人的咽喉,但这时他也看出那人好似并无进一步的举动,剑尖虚虚一点,又收了回去。这时候他也觉出寒冷来,索性又跳回水里,向上面看去。
前来那人是个身形高大瘦削的男子,面上颇有风霜之色,现下离得近了,姜白虹见得他面色甚是憔悴,好似大病初愈的模样,便问道:“阁下是哪一位?”
那人道:“我是卓公子身边的人。”
姜白虹“哦”了一声,道:“前两日倒没见到你。”又问,“阁下怎么称呼,找我有事?”
那人并没有答他的第一句问话,道:“因先前听人提到过你,因此想来看看你的样子。”
姜白虹笑道:“原来如此,阁下是想和我比武么?”
那人道:“你看我现下的样子,能和人动手么?”语气中颇为意兴阑珊,又道:“若换成当年,和你比一比剑倒也是件快事。”
姜白虹心里就想:这人多半也是那卓清文身边的一个护卫,因听军营中的其他人说起自己,想来看个究竟。便道:“等你病好了,比一场剑也不是什么难事。”
那人点了点头,慢慢地离开了。借着星月之光,姜白虹一眼扫到他手腕,心中忽地一动。
他从温泉里出来,穿好衣服,回到自己房间,思量起这几日的事情,想着想着,又想到了林皆醉。
自从他与林皆醉在迎春酒肆分别之后,他自然也经常想到这个和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但现下想起林皆醉,却是为着另外一件事。
——当日林皆醉去往大理,遭遇一切,就连岳天鸣也未必全盘知晓,可是在姜白虹面前,他却全不曾隐瞒。
姜白虹躺在床上,回忆起林皆醉与他讲述过的种种事情。
? 第二天,姜白虹在山谷里四下里溜达,这几天来他还真认识了几个熟人,遇到一个旧日的长安骑时,他忽地问:“北疆的忘归箭队那样有名,虽说都被那些贵人搜罗走了,难道就没有那忠义之人,自愿和你们一路的?”
那人一瞪眼睛,“怎么没有?”
姜白虹奇道:“我没看见啊。”
那人道:“忘归又不在这里。”
姜白虹道:“可也奇怪,你们还说早年打猎那样艰难,我想要是忘归打猎,不是要轻省许多力气?”
那人道:“那么做,便是大材小用了。”
姜白虹哈哈一笑,“说的也是。”背着手走了。
他在这山谷里走了个遍,到了晚上的时候,他寻到卓清文,道:“卓公子,您晚上要是没什么事,一起吃个饭如何?”
卓清文笑道:“好啊。”
这些天里,姜白虹虽和这些昔日的军人混得不错,但卓清文身为众人的首领,似是十分繁忙,并没有多少时间与姜白虹相处,一同吃饭还是首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