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长安当年在江湖上成名颇早,为人又心高气傲,纯是因着被岳天鸣折服方才投入到长生堡中。先前柳然叛变,追捕李三娘等事中他出力不少,可说是十分忠心。小总管虽然不差,但他却不想如先前一般为其效力了。
练长安上前时,态度仍有些倨傲,道:“今日之长生堡已非昨日之长生堡,我也不想再继续留下去,这就告辞了!”
他并没有称呼林皆醉为堡主,林皆醉面色不变,道:“人各有志,练先生随意。”
练长安见林皆醉并未出言挽留他,多少有些不喜,只听林皆醉又道:“只是练先生一走,不知何人适合接练先生的位置,其余属下又如何安排为是?”
练长安道:“我既走了,这些便随旁人安排去罢!”
林皆醉平静道:“旁人随意安排,自然也是可以。只是练先生要想好了,任谁也不会如你一般对分舵的了解深。若你来安排,这些下属自可有更妥善的待遇,若旁人来做,只怕你主持了十余年的分舵,今后再不似从前。”
需知长生堡分舵遍布天下,然而分舵与分舵却也有不同,如幼时林皆醉等人被大雨伏击的分舵,便是最小最不起眼的那等;如练长安主持的分舵,那便是长生堡最为精锐里的力量之一,走到外面旁人都会高看一眼,先前雷霆选人,也是先从他们的分舵中选择。
练长安一滞,林皆醉所说皆是实情,他与分舵一群兄弟相处了这些年,若说没有感情那是虚话。他自己一走了之也就罢了,终不忍让这些人掉入谷底。一念至此,他终究还是道一声,“算了。”
练长安将分舵事情交待完毕,随即转身离开,再无留恋。姜白虹自屏风后面出来,恨恨道:“老练这个没情义的。”
林皆醉道:“他恰是有情义才走。”只是他的情义,对的却是旁人。
姜白虹也明白林皆醉的意思,到底还是嘿了一声。
如练长安一般离开的,并不止他一人。只不过能如他一般来到林皆醉面前的人就不多了。林皆醉能留则留,留不下的,也并不刻意勉强。
与此同时,他收紧防备,并将桑挽等人一并召了回来。有雷霆在侧,便是最坚实的防守。
? 姜白虹却是一直担心林皆醉的身体,需知那一日他被岳天鸣打成重伤,没多少养伤的时间,倒要接二连三的忙碌,好人也承受不了,何况是林皆醉现下的状况。后来有一天,他看到林皆醉在书房里避人熬药,细细一看就发现不对,那药胡三绝以前弄过,乃是为了提升人精力的,虽然一时管用,实则对内里颇有损伤。
难怪见林皆醉这几天精神居然不错,原来是这副药的原因!姜白虹一时气往上冲,第一反应是想冲进去把锅给砸了,刚走两步又停住脚,林皆醉难道不知道这药伤身?只不过现下实在没有别的办法而已。只是他到底心中不甘,又推门走了进来,道:“你怎么不告诉我你在喝这个药?”
林皆醉见到是姜白虹,面色一时尴尬,道:“我不是……就吃这几天……”他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是,又好像怎么解释都不对,抬头一看姜白虹正看着他,心下不安,索性捡了旁边扇火的小扇子,用力一扇把火给灭了。
姜白虹:“……”
到后来,还得是姜白虹自己切药碾药,重新放入锅里熬煮。
这些草药,都是从胡三绝留下的温室中拿出来的。姜林两人小时都帮胡三绝做过事,煮个汤药并不在话下。姜白虹一边咔嚓咔嚓切着药,一边不满,心想自己先前还想掀锅呢,怎的现在倒帮忙煮上药了?
想归想,他手上动作还是一样飞快,三下五除二把所有东西丢进小锅里,随后道:“不是什么好东西,顶多再吃两副,不能再吃了!”
林皆醉点头,“是。”
姜白虹忍不住笑,“阿醉,你可是堡主了啊。”
林皆醉看着他道:“可你是白虹啊。”
小锅里噗噗地冒着气泡,草药的气息弥漫了整个房间,并不算好闻,却令人安心。
? 药汤终于再次熬好,书房里也没有碗,姜白虹找了个大号的白瓷茶杯装上,看着林皆醉一口一口喝着药,他忍不住问:“阿醉,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林皆醉喝下一口药,抬头道:“我在想,杨守会怎么办。”
姜白虹不由皱起眉头,确实如此,长生堡现在最大的问题在于天之涯,不说别的,就杨守现下在江湖上说上一句,“岳海灯在我这里。”林皆醉能怎么办?他刚当上堡主,难道就弃老堡主的独子于不顾?杨守若再狠一点,要林皆醉用自己的命换岳海灯的命,林皆醉是应还是不应?
他心中担忧,便把这些话都说了出来。林皆醉却摇了摇头,道:“我猜想杨守不至于此。”
姜白虹道:“他为何不会?”
林皆醉道:“今夕不似往日,我总觉得,杨守不会真求拼一个鱼死网破,否则,当日你在北疆,他不会有那么一番言语。”
姜白虹在北疆遭遇,已经全数告知林皆醉,姜白虹静心思量了一番,道:“希望如此吧。只是海哥那边,阿醉你也要尽早有一个主意。”
林皆醉点了点头,“我知道,还有胡先生,后来我派人调查过。岳公子出事那天,在云海风附近的茶馆里曾经出现过一位白衣青年公子,身畔有老仆相随,此人形容与杨守颇为相似,还曾与胡先生打过照面。我猜想,胡先生很可能真的是死于杨守之手。”
当日里林皆醉与岳天鸣分说了岳海灯之事,却没有解释胡三绝之死。但岳海灯既然不是他下手,他便更没有理由去对付胡三绝。现下想来,多半应是杨守人在附近,下手杀了胡三绝,令岳天鸣更加确信林皆醉乃是幕后主使之人。事实上,若不是姜白虹及时归来,林皆醉当真要死在岳天鸣的手下。
想到琉璃山之事,姜白虹也不由得一阵阵后怕。但他又有一事疑惑,“胡三叔武功高明,杨守怎能杀得了他?莫非是他身边的老仆动得手?”
林皆醉摇了摇头,“胡先生是回到长生堡驻地后方才发作,我猜想是中毒。”
姜白虹奇道:“胡三叔医术何等高明……”但他随即就明白过来,咬牙道:“又是褚辰砂!”
这当然不是说褚辰砂在茶馆中下的手,而是指胡三绝所中的毒当是西南毒药。而林皆醉更有一番猜测,依据胡三绝中毒症状来说,很有可能便是凤鸣中过的十二时。
当时泊空青便在无忧门,距离不远,只是阴差阳错,胡三绝到底断送了性命。
想到这里,林皆醉也不由长叹一声,随即道:“我打算派小重山与一半乌鸦去往北疆……”话刚说到这里,外面忽然传来扣门声音,有心腹侍卫隔门禀道:“堡主,天之涯送来机密信件,请堡主亲启!”
林皆醉与姜白虹对视一眼,林皆醉长身而起,将茶杯中的药一饮而尽,随即语气平缓地道:“拿进来。”
那侍卫将信呈上,姜白虹道:“且慢!”他令那侍卫把信放在桌上,等侍卫退出去之后,自己拔出腰间长剑,以剑尖挑开信封,叮的一声,将信纸钉到了墙上。
这是谨防信中有毒之意,不过,这封信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上面的言辞也颇为客气,只道天之涯首领杨守欲与长生堡新任堡主林皆醉一谈,地点定于明月城,时间则定在三日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