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却这些明面上的传言,又有一些隐隐约约的小道消息,譬如小总管当年某次在分舵遇伏,宁颇黎本有意杀他,却不知为何不曾出手;又如小总管在寒江执行某种任务,同行一干人等被都杀了,天之涯左使却心软放过了他;还有小总管原已下定决心杀宁颇黎,后又终于未杀,就是为了亲情所感……
这一类的消息,几分真,几分假,影影绰绰,也并未浮于水面,然而这般的流言,杀伤力却是更强。
此外,又有一点颇为奇怪,自来流言,必定是先从某一地兴起,随后才传播至他处。但这次的传言竟同时出现在大江南北,现下在江湖中,长生堡小总管的身世,已成了第一等的八卦消息。
凤阮看着林皆醉,惯用的花鸟团扇被她掷到一边,面上少有的敛了笑意,“如此,小总管,你还想要回去吗?”
长生堡里,此刻已是一片沸腾。
岳天鸣面色极为难看,坐在书房中,一语不发。
胡三绝终究还是走了进来,道:“旁的事儿我也就不说,若是这一件,十几年前早就揭过去了,现下再翻旧账,有什么意思。”
他也不等岳天鸣答话,说完便走了。
不过片刻,又有人走了进来。这人进门之前,倒也例行公事般的敲了两下门,却是性急的很,没等岳天鸣答话便径直走了进来,叫道:“义父。”
岳天鸣心想:果然是他,冷了脸道:“养了你这么大,连个敲门也没学会,出去!”
姜白虹却不肯出去,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道:“义父,我是为阿醉来的。”
他们这对义父子之间感情深厚,平素并不拘泥于这样的礼节。现下忽然跪倒,岳天鸣到底还是心疼他,道:“起来说话!像个什么样子。”
姜白虹便起了身,道:“义父,现在江湖上那些传言想必你也听到了,那些全都是胡扯。”
他先下了这样一个结论,随即道:“说什么阿醉在分舵时遇见宁颇黎,被他放了,那次明明是因着后来我来了,宁颇黎不乐意冒险,这才走的;寒江那次更不必提,阿醉九死一生,何等艰辛才捡回一条命?还有我们先前设计杀宁颇黎,那次义父您就在场,您听这流言何等可笑,还阿醉心软放人,当时天之涯右使赶了过来,要不是您及时赶到,阿醉能怎样还难说呢。”
岳天鸣哼了一声,不置可否。姜白虹察言观色,道:“义父,你不会真的信宁颇黎自称阿醉……那什么的鬼话吧。”
岳天鸣依旧没有答话,姜白虹忽地笑了一声,道:“阿醉这边,毕竟只是不知道爹是谁,他娘是谁总还是清楚的。我可是父母都不知道,姓不姓姜也不一定。今天他们能说阿醉,明儿再找个玉佩钗环什么的,给我再安个爹娘岂不容易?说不定,还能说杨守是我兄弟呢!”
这话也真就只有姜白虹能说,岳天鸣怒道:“胡说八道!”
姜白虹直视着岳天鸣的眼睛,“您也知道这是胡说八道。”
岳天鸣看着自己义子半晌,终于他摇了摇头,“你又懂得什么,出去罢。”
姜白虹能说的皆已说了,只得退出了书房。
无论是胡三绝还是姜白虹,提的都只是林皆醉的身世,却没人提到林皆醉擅自调兵,扶持凤氏一门之事。盖因前一件事尚且可提,后一件事却是岳天鸣的逆鳞,触碰不得。
事实上,宁颇黎要是在平常把林皆醉的身世拿出来说事,岳天鸣固然会气恼一阵,却也不会怎么当真。可是宁颇黎选择的这个时机委实太好,平素不过是一分的怀疑,这个时候,便被发酵到了十分。
姜白虹走出来的时候,正遇见了岳海灯。他招呼了一声,“海哥。”
岳海灯的眉头皱得紧紧的,道:“外面传言的那些话,你都听说了?”
姜白虹便道:“听说了。”他原想说一句“这些完全是胡说八道”,便听岳海灯道:“这些完全是胡说八道!”
姜白虹不由笑了出来,“我便知海哥你定是这样想。”
岳海灯道:“宁颇黎这个混蛋,真是无耻到了极点。这样的招数也用得出来。阿醉也是,不是听说如意盟那边的事情都料理完了,他也为小夜报了仇,怎的还不回来?”
姜白虹忽地哑然,在岳海灯的心里,并没有把林皆醉擅自出手一事看得多么重要;或者说,岳海灯压根儿也没在意过此事。
他要向岳海灯解释吗?可就是解释清楚,对此事亦是全无帮助。姜白虹沉默片刻,终于道:“海哥,这事不是这样说。”
岳海灯奇道:“那是怎样?”
姜白虹道:“依我看,最好是咱们长生堡向外宣称,外面那些传言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其实更好的办法,乃是岳天鸣承认林皆醉乃是林青锋之子,但这个说法,姜白虹也知岳天鸣根本不会同意。
岳海灯道:“这个容易,我这就去说。”说罢就往外走,姜白虹一把拉住他,“等等!”
岳海灯道:“又怎么了?”
姜白虹道:“此事需得义父去说。”倘若岳海灯私下行事,一来他的身份不如岳天鸣正大;二来,若是岳天鸣一怒之下,反而对外否认了岳海灯的说法,结果可就更为糟糕。
然而整整过了三日,岳天鸣并未对此事发表一字半句的看法。
池微离开了如意盟,可是也并没有回长生堡,他带了他手里的小重山,来到了寒江支流的一个隐秘之处。
他来此地,乃是受邀而来。当日里池微撕了手令,尚未想好下一步当做些什么,便听到了江湖上沸沸扬扬的传言。他气愤之极,就在这个时候,他收到了一封飞鸽传书邀他前来此地,落款的名字令他吃了一惊,“李三娘。”
池微作为林皆醉的心腹之一,自然听说过这个名字,这女子原是天罡头领之一,后来一度叛变,最后被林皆醉收于麾下,现任水寨头领。而现下的天罡水寨与长生堡的关系亦是特别,虽还算不上分舵,却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池微又知,先前追捕郁宝梁时,李三娘亦是建功不少。这样一个女子,现下邀自己过去,是为了什么事呢?那信上什么都没写,但不知怎的,池微觉得,此事与林皆醉脱不了关系。
一念至此,池微带了小重山便赶了过去,此地距离如意盟并不很远,到了之后,他才发现原来受邀而来并非他一人,尚有桑挽、花谢、还有一个对林皆醉最是维护的林戈。这些人出身不同,地位不同,但有一点是相似的,这几个人,与小总管关系都颇密切。
李三娘见人来齐了,屏退部下,关紧门户,笑道:“几位,我今天请大家过来,是为了商量小总管的事情。”
桑挽、花谢、林戈都不曾答话,池微环顾四周,便先开口道:“三娘子是个什么意思?”
李三娘道:“哎呀,池公子这不是明知故问?现下小总管的境地,还有什么看不出的?要我说,咱们商量商量,让小总管自立了罢!”
她生得国色天香,好似一个大家闺秀的模样,一开口就是石破天惊,“自立”云云说着好听,究其本意,竟是让小总管反出长生堡!池微惊道:“三娘子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