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昭鸾只觉恍如隔世,那日在御花园与小哥哥诀别的情形仿佛还在眼前,不曾想阔别余日,小哥哥竟已不再是原本的模样,连说话的语气都变了味道,再找不到当初她怀念的感觉。
“哦?原来是怀空法师呀?也是妾身眼拙,认错了人,还请法师莫怪。”陈宝珠眼中一闪,故意提高了音调,还不忘将虞昭鸾往这边一拉,“妹妹且看,这怀空法师面目亲和,想来明日祈福时定然稳妥。”
虞昭鸾知道几双眼睛还盯在自己身上,亦不想将脆弱展露,便强颜欢笑,“姐姐说得对。”
“诶呀,介绍了几位师父,却忘了介绍妾身们了?”陈宝珠又拍了拍脑袋,“想来日后来寺中颇多,几位夫人眼熟了,倒忘了还有妹妹。听闻怀空法师亦是新入寺的,对吧?那正好,这位呢,正是咱们王爷刚娶进门的虞小主!”
等她说完,姚硕仍是一脸默然,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只是怔怔地看着前方,一副游神的模样。
虞昭鸾暗想她今日且忍了这陈宝珠的花花肠子,要不是看在小哥哥安然无恙的份上,她定然与他们势不两立。她自己受辱无所谓,谁敢碰小哥哥,那就是与她作对。既然小哥哥不愿认出她,也不愿回忆起旧时的身份,她也无意追问。
“这几日劳烦方丈照料,妾身有礼了。”她脸色淡然,视线转向慧能,故意笑了起来,模样十分可人。
“岂敢岂敢?小主是福气人,数老衲照顾不周了。”慧能客气地说道。
大抵是见虞昭鸾并无异样,薛永淑也懒得浪费时间,便不咸不淡地问道,“听闻晚间方丈要与师父们辩经?”
“正是。”慧能答道。
“好,左右是闲着,还望方丈准许,本妃与姐妹几个听歌热闹。”薛永淑说道。
“侧王妃客气,这是老衲的荣幸。”慧能连忙行礼。
虞昭鸾见也没什么事了,正想回去休息,避开小哥哥的淡漠,可身后还是想起薛永淑的声音。
她故意问着,“虞妹妹少有此等闲情,到时候一定会来吧?”
虞昭鸾顿了一下,一边想着薛永淑真是不忘时刻给她添堵,一边又想起来,既然有些人想动手,总会趁她不在的时候,那她干脆顺水推舟,让她们以为便宜是捡来的好了。
她勾起的嘴角含着冷意,回答的声音却是一如既往的平和,“自然。多谢侧王妃。”
晚上的斋饭仍旧清汤寡水,陈宝珠这回倒是没骂,仍旧吃着自己备着的肉脯,有一下没一下地打量四下有没有人发现。
虞昭鸾用完饭也没打算回房,只带着紫娉一路跟着薛永淑继续去佛殿听辩经。
福安寺既是皇家寺院,僧人大多才学博识,偶尔以辩经之法交流佛学,也算为寺里增添光彩。虞昭鸾虽不信佛,但对辩经倒有点兴趣。
入夜,佛殿内燃着数十火烛,不管是前来辩经的僧人还是凑热闹的僧人,都已经聚集在殿内。有的站在角落,有的坐在垫上,而参与辩经的几个人正在殿中央围成一圈。
王府的人大多娇气,垫子是坐不管的,于是就吩咐人搬来了椅子,虞昭鸾也跟着坐下,只听到原来辩经已经开始。
今日他们辫经的题目是“五蕴皆空”,由慧能和慧悟两人引导,几位僧人已经开始辩论。虞昭鸾向那一圈看去,小哥哥自然是在的。只是她好奇,他才入寺不久,竟也能参与辩经,一决高下?
“色,受,想,行,识为五蕴,大成所集至皆空。但众生因无明故,无法参透虚妄,五蕴皆空,如梦如幻,何解?”最先抛砖引玉的是慧悟,他双手合十,面色沉稳,一副认真聆听的模样。
“佛曰不可说,即命弟子参悟,以求大成归降。既是入佛,六根清净,抛却凡尘,此为空……”有人紧接着回答,一一解释了五蕴本身。
又有人问,“可红尘纷繁,一时难舍,弟子凡胎肉体,如何看破?如何入定?如何皆空?”
“受想易,行识简,辅成可变,亦可不变,自身融汇之时即大成,唯色字当头,稍参悟有偏皆无成溃败,色字修空,才及空之顶端,方能真正五蕴皆空……”
一时间,殿内响起此起彼伏地议论声,几位僧人在殿中央一一开口,数几佛典信手拈来。只是兴许是姚硕才来不久,几次开口,也都是短短几字,尚未据理力争,也从不见强词夺理。
就在虞昭鸾以为不过如此时,旁边有人忽然问道,“师傅,色若不忍,该当如何?”
开口的是一位小沙弥,年纪不大的样子,生得一张白白净净的脸,若是不曾剃发,想来也是个翩翩美少年。只见他一脸兴致盎然,问话时眼里还亮亮的。
“胡闹!”慧能闻言,立马瞪了他一眼,“你既入佛,怎可少贪欲之心?”
那小沙弥一时愣然,挠了挠头,“可是师傅,弟子问的是五蕴之中,并没有人说这也属贪欲?”
慧能的话被堵了回来,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扫视了在座一圈,又指名道姓起来,“你你你!怀空!你来答!”
“可……师兄,怀空才入寺不久,尚未……”慧悟原本想为姚硕辩解,却立马被打断了话。
“虽说没有多久,但这经书他都不快抄烂了吗!”慧能说着,却有些嘲讽的味道,连看着姚硕的眼中都露出三分窃喜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