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儿说起来有点长。两天之前,陈数的粮船从水路上到了。得到了这个消息后,陈数立刻率人去接粮。等着的工夫,突然人群里吵嚷起来,道失了火,都挤在岸上远远地看。伴当嫌人群挡住了视线,把那些闲人撵逐开,闪出一块儿空地来,单请陈数看热闹。
不看便罢,谁知道烧着的不是别人家,正是陈数刚刚过来的粮船,哪儿还能再乐?陈数立刻指挥人,将看热闹的打得散了,摇几条小船,一齐帮忙去救火。火势恁大,又趁着风,一呼啦全都烧没了,哪里还有救的工夫!没有线索查不出人来,也不知是哪个的放火。
因这场火,便传说有人见了周全几个的鬼魂,灰暗暗的,在水上飘过。这话儿传得到处都是,在水上使船的那些人,没有一个不知道的。连陈应也信了他们的话,叫哥哥去回龙寺请和尚,做法事超度,被那陈数骂了一通。
本来陈数在家里琢磨:刘茂、霍容那两个,如今胃口是愈来愈大,不宜再深交。正想与他们撇清关系,怎奈之前的纠缠太多,一时之间还不能脱身。思来想去,还是让官军与他们杀个两败俱伤,不留活口的这条路最好,陈数已经在使钱做这件事了。
谁知道天算不如人算:这一把火,把陈数的两船新米烧了个罄尽!陈数跟别人有合同,买卖那头还不能停下,还是得冒险上一趟山。山上那两个要的是钱,到了山上再见风使舵,能待怎的。这么一想,陈数真个就上山了。
厮见已毕,头领霍容先笑道:“二官人今番倒来得早。莫不是你那急需粮米?若再要时,先前那价不成了。”陈数那厮一贯的毛病,想要省钱。听见了这话儿,脸上便故意为难起来。
刘茂看着陈数的脸儿,口内便道:“有人已给我交了个实底,价钱能抬上去多少,我也有数。你不肯要,有的是买的。这一战山上折了多少?眼下朝廷又发兵来,又需要钱使。赔本的买卖老爷们不干,就这个价,你爱要不要!”
陈数故意惊讶道:“我还来不及问你们,哥哥们反先说起我来。今番你们杀了赵晨,闯下大祸,眼下大军便要上来,将山头荡成做平地!”死已死了,劫已劫了,陈数仍在这里指手画脚,聒聒噪噪地言说这次的粮不该劫,冒险买粮的要担风险,惹得两个人都不快。
霍容遂道:“怕他们时,不劫粮了。蛇头上的苍蝇直飞过来,哪里有不劫的道理。相公们掌着你的生死,俺们却怕他甚鸟!你莫不是舍不得银子?”
陈数便道:“都在一根藤儿上,你们吃亏,我在城里也不好过。这次来的官军不比先前,谨慎些好。”刘茂、霍容又不是闲人,两个经的事多了,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汉子,恁地好拿!陈数这厮素奸猾,他这般说,怕是要赖山上的银子。
陈数那边仍旧叫屈,口内仍道:“不是兄弟不舍得:先前确曾赚些银子,架不住僧多粥少,单是打点便用去大半。州里又叫众人赈灾,大家一分,还能有多少!”霍容听了这话笑道:“你哄别人,如何哄俺!你家的银子多到没数,只怕赵官家饿死了,你陈二官人库里的粮米,仍旧还是堆山积海。真是愈没钱的愈要夸口,愈有钱的愈偏要装穷。”
陈数听了大叫冤枉,口里便道:“今次包待制来陈州,叫各家粮米都降价下来,这一弄时,银子少赚了多少!因米粮不够,上面又催叫借粮出来,待赈米来时再还。实在不瞒两位哥哥,你们今番得的粮米,里头有三停正是我的!如今银钱已不得周转,若价再高,这米只好不要。”
霍容笑道:“鸟的甚么包待制,他需不是三头六臂,也敢来与俺厮杀。二官人意思,莫不是引诱俺们吃了官司,自己好来白占么?俺们与官军舍命厮杀,你们在朱门大宅里快活受享。俺们是众人口里的贼寇,你们是相公筵上的官人。俺们这里有的是刀枪,好便好,若不好时,便叫你来得去不得!”
闻听这话,陈数只吓得坐倒在椅上,背后惊了一身的汗,一言不发。那边刘茂说些好话,慢慢将两边劝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