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王府喜宴之后,长公主府的热闹还没过去。叶姝就算是在昭王府中不出门,也三不五时地会听到一些消息。那丫鬟生下儿子三天就被送去了京外的庄子里,曹欣悦不满又跟薛世子吵了一架,孩子也被丢给奶娘没有管过。
薛世子一怒之下也出去住到了庄子里,长公主大怒,让人去把薛世子给绑了回来。
不得不说,长公主的这一出好戏让京城上下都看了个热闹。恰逢临近恩科会考,京中之中人来人往的,还有好事之徒连忙写了本子,让人在客栈里面说书。
自然,里面的人物都换了名字,时间也给换到了前朝。可是,这里面的事情却是跟长公主府里发生的一模一样。
没过多久,这事儿就传到了皇上的耳中。
皇上不好对自家姐妹发火,只让皇后见了曹欣悦让她好好叫道一下夫妻相处之道,回头把薛世子叫入宫中一顿训斥。
夫妻两人各自被训斥了一番,回头出宫的时候碰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响曹欣悦才服软上前屈膝行礼,低声道:“世子,之前种种都是妾的错,还请世子不要放在心上,日后我定然会好好对待世子,还有孩子的。”
认错可以,但是曹欣悦决口不提把那女人接回去的话。
薛世子被训斥了一顿,这会儿早就没有之前的气恼了。又见曹欣悦认错,低头敛衽行礼,白皙的颈子露出大半透着些楚楚可怜的感觉,语气也就缓和了些。
“得了,回府吧。”
反正这世子妃也休不得,日子总归是要过的。这般想着,薛世子伸手过去,曹欣悦见状松了一口气,抬手轻轻放在薛世子的掌心,整个人也顺势站了起来。
夫妻两人转身,就看到了恰好这个时候入宫的昭王夫妇。
那一瞬间,曹欣悦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看着一身嫩青色衣裙的叶姝由远及近,被薛世子拉着屈膝行礼。
“见过昭王殿下,见过昭王妃。”
叶姝低头看了一眼曹欣悦,抿唇笑了笑。“免礼吧。”曹欣悦比上次见的时候又消瘦了一圈,只看向她的眼神却还是那般让人不快。叶姝抿了抿唇角,看了一眼身边的沈钺,这才转身朝着宫中走去。
“怎么了?”
她那一瞬间的一样还是让沈钺察觉了,听到这话,叶姝只笑了下,道:“只是觉得有些人可笑又可怜。”
沈钺微微扬眉,回头看了一眼远去的薛世子夫妇,想了下才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王妃若真有闲心,倒不如可怜可怜本王。”
“可怜王爷什么?”叶姝扬眉,见沈钺故意做出可怜的表情,笑着道:“王爷有如花美眷如本王妃陪伴,还觉得可怜?”
“能娶到你,是上苍心疼我呢!”沈钺压低了声音说,偷偷伸手捏了捏叶姝的手指,“这般说,我确实不算可怜。”
叶姝回手捏了捏沈钺的手掌,低声道:“我也心疼王爷。”至于心疼什么却是没有说。
他们两人这个时候入宫,是因为宫中一早就传出来消息,说是柔妃身子不太好。这般折腾了一番,两个人入宫就耽误了些许时候,等给皇后请安,再去柔妃宫中的时候御医都已经走了。
柔妃斜斜靠在美人榻上,额头上带着一个枚红色的抹额,一张脸苍白得几乎透明。
平心而论,沈钺跟柔妃长相确实有几分相似,不然叶姝真要怀疑他们是否是亲母子。
柔妃见着他们也不过是抬抬眼,由着丫鬟喂她喝了药又吃了两块蜜饯这才道:“我原以为要等到我死了你才会来呢!”
这话一出,沈钺和叶姝就连忙起身跪在了美人榻边上。
“母妃这话严重了,儿子得了母妃病重的消息就立刻入宫。如今听得母妃这般说,倒是让儿子惶恐了。”沈钺声音中倒是听不出什么惶恐,只平平静静地说:“毕竟消息从宫中传到王府也耗费了不少时间。”
他们确实未曾耽搁,得到消息就匆匆出门了。叶姝连着衣衫都未曾换,穿的还是居家舒适的衣衫。
柔妃捂着心口,“我不过是随口说你一句,你就这么多话等着我。难不成,我这个做母妃的,连着叱责你一句都不行吗?”
沈钺低头不语,叶姝想要直起身开口却被他伸手拉住了胳膊。
这举动背后的意思叶姝倒是懂,她迟疑了下抿唇跪好,听着喝完了药有气力的柔妃责备沈钺。沈钺只低头听着,脸色平静看不出喜怒。
只叶姝却是听不下去那越来越过分的言语。
什么“天天惦记着不知道谁家的房子,心甘情愿给人当个泥瓦匠”,什么叫做“当初就不应该拼着性命生你下来”,什么又叫做“要是没有你这个儿子,我怕是能多活几年”,还有什么“你这个扫把星……”这样的话,柔妃都能说得出口。
天下竟然还有这般做母亲的!
叶姝自己也是被亲生母亲给卖了的,然而平心而论,被卖之前母亲对她颇好,虽然比不上兄长叶容年,却也不会被苛待。若不是家中撑不下去,母亲也不会动了把她卖掉的心思。
可看柔妃对待沈钺的态度,那真的是如同对待仇人一般。
偏偏这其中她还不插不进去话。
柔妃训斥了一番,又默默伤心哭了一场,才摆手道:“既然你也不关心我,就也别在我跟前碍眼了。”
夫妻两人跪了半天,听到这话沈钺才叩首道:“儿子无能,不能为母妃分忧,是儿子的过错。还请母妃珍重,爱惜身体才是。儿子告退。”
他说着起身,然后小心翼翼扶起了叶姝。
跪了许久,叶姝只觉得双腿发麻,这会儿起身又屈膝行了一礼,“儿臣告退。”
柔妃仿佛就没听到一般,沈钺只拉着她离去,等着出了柔妃宫中这才缓缓深呼吸了了几次。叶姝伸手过去轻轻握住沈钺的手,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会儿,她是真的心疼沈钺了。
反而是沈钺扭头冲她笑了下,“无事,我们回府吧。”
叶姝觉得鼻子发酸,双眼涨得难受。
她连忙低头,不想让沈钺看到自己这般表情。免得沈钺误会,真以为她同情怜悯他了。
夫妻两人缓缓前行,领路的太监也不敢多言语什么。两人都在柔妃宫中跪了许久,这会儿走动起来叶姝就觉得小腿难受,膝盖也透着不适。
虽然是春暖花开了,可地上到底寒凉。
一回去叶姝就让人炒了盐装袋子里给她和沈钺两个人捂着膝盖暖,直到膝盖摸着热乎乎的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王爷觉得如何?”
沈钺活动了下,笑着道:“倒是舒服多了。说起来,我也有好多年没有用过盐袋了。小时候倒是经常做错事情被罚跪,冬日里就算隔着一层厚厚的地毯,膝盖也被寒气浸透了。那时候,都是采薇用了热帕子,还有盐袋之类的东西帮我驱寒。有时候跪得久了,她还会去厨房提热水让我泡澡……”
大约是在柔妃处这番折腾让沈钺心中过意不去,他细细说起当年的事情,回头看着叶姝低头不语,正想再开口宽慰她一两句。
“你是受了我的牵连,这才——”
话说到这里,就听到啪嗒一声脆响。沈钺还没回过神来,就又听到了一声。
他这才看到,叶姝边上的扶手上落了两滴大大的水滴。
顺着那水滴往上看,就是低头不语的叶姝。
他连忙过去,蹲在一旁抬头看向叶姝。“可是觉得委屈了,都是因为我的缘故让你受了母妃责怪,明日入宫侍疾你就留在府中吧。”
叶姝看着他慌乱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她又哭又笑的模样让沈钺彻底慌了神,连忙起身扶着她的肩膀,低声道:“你且放心,有我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