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娘似是很紧张,说话颠三倒四地,一个劲儿地啜泣着,眼神扫视着四周,躲躲闪闪不敢看人,想要坐起来却发觉全身发软,手臂根本使不上力。
“你可满意了?黄大人。”楚复点名问黄文靖。
朝堂上的气氛一时凝结,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你一介弱女子,真的杀掉了八皇子?你说你平日里奉公守法,但那日怎会对皇子痛下杀手?不是很奇怪吗?”黄文靖怒视着半瘫在地上的英娘,一步步逼近,凶狠地问道。
英娘显得十分惧怕,不住地往后面退,脸上犹自带着未干的泪痕,令人见之犹怜,怯怯地辩解道:“不是……不是这样的。民女……怎么敢对皇子下手呢,那是……失手啊!八皇子喝多了酒,本来就踉踉跄跄的,民女只是轻轻一推,谁曾想故湖边上太滑了,他就……滚了下去。民女并不会游水,那时候又惧怕得很,所以……看了看四周没人看见,索性就不管了一走了之。”
黄文靖眼睛眯成细细的一条线,阴鸷地瞪着英娘,继续阴恻恻地追问道:“哦……那你为什么之前不承认,现在却又承认了呢?”
已经退到了殿中的支撑柱旁,英娘立刻像是找到了依靠一般,背抵冰冷的柱子不敢抬头,从上往下望去能看到她微垂的眉眼,以及还在微微颤动的睫毛。她浑身都在发抖,手指甲用力地卡住柱子,仿佛要深深地抠进去,见满身的害怕尽皆宣泄出来。
沈青潼不忍心地只看了英娘一眼,便转过脸去望向楚复,却见他一手撑着腮边,另一只手臂搭在膝上,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知在想些什么,但没有一丝将要站出来说话的意思。沈青潼蓦然便觉得心寒,她知道英娘是楚复安排来为自己开脱的,真正的凶手绝对不会是英娘,因而心里的愧疚之感更浓烈了。
心里有两个小人在拉扯,一个说,楚复有分寸的,你别去添麻烦;一个说,英娘是因为你才遭此责难的,你怎么可以袖手旁观?思来想去,沈青潼心里焦躁不安,难以坐视不理。
她眉头深蹙,站了出来,拦在英娘身前,对黄文靖的紧逼不舍反唇相讥道:“什么时候黄大人也对查案子这般上心了,这恐怕不是你的本职吧?”
黄文靖嗤笑,因为沈青潼插进了他与英娘中间,与沈青潼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眼光一扫就能看得见她脸上的不忍,戏虐的道:“我的本职的确不是查案,但事实证明,有些人连自己的本职也做不好。再说了,这件案子事关重大,大家都很好奇,微臣只不过是站出来代大家提出了些疑惑而已,沈大人这般护着,难道是这案子有什么隐情?”
这话说的就很明朗了,大概黄文靖也知道沈青潼一行人早已看穿他的伪装,只是一时还找不到证据揪出他后面的主谋,所以他也不再掩饰自己对沈青潼的敌意,言语之间攻击的意味十足,却偏偏他有说的在理,更有一帮子大臣帮腔。
沈青潼气结,很想就在这大殿之上,不顾形象地与他争论到底,但是瞥见楚复不赞同地微微摇了摇头,想到说不定自己此举反而成了对方可以反过来攻击自己的武器,于是只好煞白了脸住了嘴,但脚步依旧停在原地不动,挡在英娘面前。
见沈青潼没动,却也没有再回话,黄文靖也便不再找她的茬,转而继续向英娘诘问道:“就当你方才说的这一切都是真的,不过我可是听说‘醉倾城’里的另一位姑娘,跟你一道作为嫌疑人被抓进了阴牢,但是后来她却惨死牢中。况且,当时你也被误杀了,只不过运气比较好,没有死成,这些又作何解释呢?”
问题越来越刁钻,沈青潼担忧地看看英娘,怕她承受不住压力无法应对,一边拿眼角的余光去瞟楚复,这回,楚复对她点了点头,要她放宽心,他自有分寸。
英娘抽泣了一阵子,难得这帮子大臣们和楚复也耐性十分好,并没有催她,而是静静地在一旁等着她说话。良久,英娘才怯懦着说:“这事儿,民女除了对不起八皇子外,最对不起的人就是绿绮了。被关在阴牢里,虽说白日民女还可以装出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但是晚上却夜夜做噩梦,偶尔还会说梦话,有一夜那梦话就被绿绮听了去。我只好许以贵重东西稳住她,但她就像是个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所以……民女受不了那沉重的心理压力,就……就杀了她灭口以绝后患。杀了她之后,因了心里挥之不去的愧疚感,民女又自杀了……但没能死成。”
英娘说话,全程思维清楚,看似怯懦害怕,但是无端的就是让沈青潼觉得现场的一切状况都掌握在她的意料中。
显然,黄文靖并没有这么容易放过她,以他为首的一群大臣对英娘的回答鸡蛋里面挑骨头,迅疾地追问着:“你怎么死的?你一介青楼老鸨,怎会那般贵重的玄色腰带?”
幸好他们还不知道雪心簪的事儿,当时在场的提刑司的人可能都以为,绿绮发间的那支簪子不过是普通之物,都没有上心。沈青潼松了口气,拳头捏起,又放下。
英娘一愣,这个问题可能并不在当时准备的清单上,因而她的反应慢了一拍,缓了缓情绪,她才悠悠道:“这位大人没怎么来过我们‘醉倾城’吧?‘醉倾城’虽说现在资金周转出了点问题,但是来来往往的达官贵客却并不少,偶有几个富裕的商人赏赐几样宝物,也不是什么奇事。那夜,正好逢着有两个外地路经的客商,在‘醉倾城’喝痛快喝高兴了,所以就赏了那两条腰带。进阴牢之前,那两根腰带就在民女身上揣着,搜身的人又哪会去在意两条腰带呢。”
常去“醉倾城”喝花酒的大臣自然知道英娘没说谎,这青楼就是个吸金的机器,每天大把大把地往里赚银子,为了在女人面前争个高低,奇珍异宝什么的统统往外撒,压根不心疼!
黄文靖的诘问,英娘都有理有据地予以应对,反倒弄得他没了话讲,气氛一时沉默。
“好了,寡人看你们也都问的差不多了,若是没什么疑问,那么寡人便下令,将英娘继续收押阴牢,严加看管,三天之后午时问斩。”楚复一锤定音,一句话说得英娘脸色刷白,张大了嘴,嘴唇翕动半天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沈青潼咬着唇,现场气氛凝重,她知道自己这时候不能说话,只得硬生生地将所有情绪压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