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就是收夏粮的日子了,到时候就好过多了。”目前在淮南,还有余力进行社交活动的人都是这么说的。然而,所有说这句话的人也都非常清楚,这只是自欺欺人的话。
去年期货生意全面爆雷,导致淮南地区的大庄园几乎全部遭遇到毁灭性打击,纷纷退出生产,宋慈等人虽然严厉的清查了账册,迫使士林吐出了土地,但是已经被打算法折磨得人心惶惶的宋军也不敢再接手军屯,一来二去,今年年初,大部分淮南的土地都是撂荒的。
就算是偶尔有一片耕种的土地,也早已被饥肠辘辘的人割了青苗吃掉,在天时地利一应俱全,四季物候准时响应的情况下,淮南地区却遭遇了极度严重的歉收。
当然,对于这件事情,凤凰山上下是不大关心的,薛极提出打算法以来,遭遇到的非议倍于以往,不少人指责他是史弥远第二,韩侂胄第三。
朝堂上的形势可谓风起云涌,再加上魏了翁前不久上书,主张增加朱熹等人为孔庙的陪祀,更是引起了有关理学的大争论,朝堂诸公正挽着袖子喷口水仗,淮南这种小事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明天再开一囤粮!”梅洛行有些精神不振,毕竟地主家也没有余粮,他干脆每日只吃一餐。
“公子,这可不行啊,咱们要是……那可就……”家院一听就着了急,梅家本来有七囤粮,已经被公子发了六囤,全家上下几十口人都指着这一囤粮食过冬了,要是真发了,用不了几天,大家也得加入灾民大军当中。
梅家以耕读传家,最重礼仪道德,宽厚对待下人,虽然灾情严重,但也没直接将下人们撵出去,全家对于梅公子相当敬重,但此时也都劝公子三思。囤粮发了六囤,不知救活了多少百姓,这功德够大了,没必要把自己也搭进去。
“都是乡亲,难道我还能看着大家饿死吗?如果真是那样,我也义不独活!”,梅洛行勉强支撑起身体,要求大家按他说的办:“要有信心,朝廷的赈灾粮米很快就会到的!”
这话也就骗骗三岁小孩子,仆人们不情不愿,但灾民们听到消息后欢呼踊跃,已经跑到梅家来。不一会儿,一囤粮就只剩下半囤,看着欢天喜地的灾民们,梅洛行略微松了口气。
但全家上下真是愁云暗淡。
梅洛行何尝不知道照这个方法最后只能全家一起完蛋,但他也实在不忍心看着乡亲受苦,能多活一日,至少在良心上还能宽慰自己。
第二天,灾民们又蜂拥而来,半囤粮只剩下了几袋,还不够全家吃半个月的。
梅洛行干脆一天没吃饭,直到傍晚的时候,还对着空碗发呆。
梅家祖传着一间大宅院,乃是祖父花了心血的,谈不上奢华壮丽,但也颇具文人雅趣,一角一落皆是风情。然而,梅兰竹菊早就被砍掉果腹,饿急眼的人恨不得把砌墙的青砖当发糕吃。这宅院也只剩下了空空四壁。
“子孙不孝,败坏家业啊!”,看着空空如也的家,梅洛行忍不住痛泪横流,他也想不明白,自己谨遵家传祖训,以耕读为业,修德养生,从未懈怠,可家产却这么直接败落下去,为什么自己就这么糊里糊涂的成了梅家的罪人。
第二天一清早,他是被歌声吵起来的,让他非常纳闷的是,院墙外居然有成百上千的人一起唱着淮南的小调,要知道,淮南灾情已愈半年,哪有人有力气唱歌。
“莫不是朝廷的救灾粮饷真的到了?”他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家院连滚带爬的跑到他脚前:“公子!出,出大事了!”
看着家院面色不善,梅洛行匆匆赶往前厅,却看到家门洞开,数百上千衣衫褴褛的灾民站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