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桥一径说,一径哽咽了,为免嘴唇细弱的颤抖而紧咬着,满脸清楚而平静。
宫八晋听着,暮年之人更经不起眼泪酸涩,不仅老泪纵横。这一番话在情在理,让他知道,这个十三岁的小姑娘不是一般人,即便身为刺京卫总领的孙女,药阁未来的主人,这一番见地眼界,着实配得上,绰绰有余。
见祖父神色大为松动,宫桥向前走了两步,递过一块手帕,给祖父擦泪,柔声说道:“虽然小桥这麽说,但是心底里扎挣是有许多的,小桥知道自己能力有限,并没有信心对抗所有的危险。可是您不是回来了么,我不需要一直住在徐府,我有充足的理由回宫府,他们没法控制我,我偶尔去一趟,达到我要求的目的就行。如此这般,不脱离祖父的庇护,其实很安全的,小桥应承您,万事都会小心加小心行事,您不必为我操心。区区一个徐淐径,怎么就处理不了?若他背后还有人,不管是皇亲国戚,还是权势倾天,您和我,我们一起去面对。”
宫桥双目凝凝,在摇曳半明的灯光下,墨黑的眸子细成一条,熠熠闪着光,焦急地等待宫八晋的说话。
“徐淐径背后的事儿很多,也很复杂。
“当年,我匆匆忙忙,来不及留身后之筹计,离开永京。众多的人都不了解是为什么,连你爹娘都未来得及细细告诉。其实也不必告诉了,连我自己所知的,都已经不知道是真是假。宫府那一二年中,位高而显,可有心人便知道,宫家在朝中地位不可谓不尴尬,不可谓不凶险。那日我永生难忘,国主命我进殿,给我看他未批的弹劾。厚厚一大叠,都是奏你祖父爪牙满天,权高位重的。看完,你老祖父我便跪下,冷汗涔涔而冒,像是把魂魄放在油上煎榨过的,那一刻,其实已经得知这一辈子走到了尽头。国君不需要这样的权臣,臣子做到了尽头,就是命到了尽头。”
“好歹我的命保住了,可是却让徐淐径那个小人害了你爹娘。这么多年祖父纵然是老了,心却还同青年时一般无二。当时如何离去永京的,梦里永远也忘不了。祖父隐忍着,多活了一些时日也只当是多饶得的,只抱着一个愿望——事实总会翻回到人们的眼前,即使用全天下的泥土压住它也是枉然。如今回了永京,却发现,想要的东西翻涨了许多许多,报仇,重建药阁,为天下百姓而忙,当然还有,便是看着你幸福安稳。无欲则刚,古人所言果然不假,多了这些个,祖父的心竟然也乱了。”
宫桥知道自己一时之间无法完全说服对方,想了个以退为进的法子,“不如这样,我再去那边儿住几天之后,便就回来,以后也不会再去了。等时日长一些,熟了,再慢慢想法子将曾外祖母也接出来,那时候才不畏首畏尾。小桥知道祖父对我的未来是期望甚殷的,不到万不得已,我一定不会豁出性命去——要做的计画,都会一一跟您报备,我们商量着来,您看可以吗?”
宫八晋知道自己拗不过这小孙女儿,她所言也已经是她的极限,也只好妥协,点点头,看宫桥满面欣喜的样子,还是不忍,又添了几句:“最后提醒你,孩子,你要想一想,你扮作孙喻雪,藏在他人家里,去徐府查东西,这点儿猫腻,我老头子一下就能查得出。那徐淐径那,是不是也瞒不过去?他不是一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