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桂花树下坐了一会儿,苏白擦了擦泪,强行稳定住情绪,便缓缓走进了门内。重新坐回桌边,酒香已渐渐散去。
此时此刻,那“姑娘”也已换了件衣服,换上男人的衣服后,他披散着头发,耳边仍别着枝腊梅。这男人长得极是好看,好看之余,还有几分雌雄难辨。他走过来,苏白问了名字,才知他叫折耳。
折耳。
他们见过的。
这个名字他听过,他也算是他的邻居,不过后来却因为一些事,最终搬走了。没想到,兜兜转转,他竟也又回到了这里。不但回到这里,还与阿葵有几分缘分。
看着苏白,折耳心中一阵酸涩,他将那坛女儿红往苏白面前推了推,轻声道:“酒一打开,便不能再放了。”
看着碗中的女儿红,苏白再次红了眼眶。他喝的这酒,哪里是女儿红,分明是花雕。花雕本是女儿红,不同于女儿红的是,它是女儿在未嫁之前夭亡而成的酒。苏白怎么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他竟会喝上她的花雕酒。
最终,在折耳的请求下,苏白还是喝了那坛酒。酒入愁肠,酒香扑鼻。真让人难过。
饮了口酒,苏白将酒重新递给了折耳。他知道,最该喝这坛酒的,应该是他。折耳笑了笑,终是没有去喝那坛酒。他跟苏白说,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再碰女儿红了。
此生不碰女儿红,人就不会难过。不会难过,也就没有那么多纷乱的愁思。
折耳又从外面搬来了几坛酒,将之摆在桌上,他道:“新酿的桂花酒,我请你喝。”
桂花是秋季开的,桂花酒,则是黄老死后,他亲自酿的。一共酿了十六坛,这十六坛,正是阿葵的年龄。折耳打算每过一年,便多添一坛桂花酒酿,这样一来,他就不会忘记她了。哪怕,从始至终,她都不曾看过他一眼。
折耳打开酒封,霎时之间,一股淡淡的桂花香气扑鼻而来,这股桂花香熟悉的苏白忍不住想要流泪。他拿起酒碗,朝他碰了碰杯,仰头将杯中物一饮而尽。
喝着这坛花雕酒,苏白的心沉重的难以言喻。因着难过,苏白的酒便也喝的格外多。推杯换盏之间,他已不自觉的喝了很多酒。花雕喝完,几坛桂花酒也转瞬即空。
月上梢头之时,苏白喝的烂醉,最终倒在了酒桌之上。原本亦醉眼惺忪着的折耳见此,登时清醒了过来。不同于方才醉时的模样,此时的他,面上一点儿表情都没有。
而下一刻,一人从门外走了进来。折耳见了他,忙朝着他抱了一拳,毕恭毕敬的道:“主子。”
这人一走进来,就着微弱的灯光,依稀可辨得是舒墨。此时此刻,他双手背后,有些沉重的道:“怎么样?”
闻言,折耳面色有些惨然的笑了笑。能怎么样?他陪着苏白来了这里,就是为了让他帮他圆谎,他的命令,他又几时不曾违抗过。只是,折耳觉得他这么做,一点儿都不值得。同样的,也没必要。
但这些话,他也只敢放在心里想想,对他是万万不敢讲的,故而心中纵有千言万语,临开口时,折耳也只道了一句:“一切都按主子所想,他信了。”
“我没信。”
忽在这时,黑暗之中传来了道清清冷冷之声。听见这道声音,折耳猛然回头,只见原本应醉倒在桌面上的苏白却安然地坐在那里,双眸正冷冽的看着他。
怎……怎么会?他明明应该把他灌醉了才是。
他爹是个爱喝酒的,身为酒鬼老爹的儿子,之于各种酒,不说都喝过,但对女儿红这种酒,他却还是无比熟悉的。陈年的女儿红,根本不是这个味道,从他尝第一口的时候,便就已经发觉到了不对。
之所以不戳穿他,是因为他想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原来,这一切都是舒墨设的局吗?他说他怎么闺蜜那么好心陪他来,却原来是早就想好了如何为他设局么?
所以说,阿葵和黄叔极有可能尚在人世。所以说,在来的路上,他之所以那么反常,其实是因为知道后面要发生的事,他想让他与阿葵分开,他想……
想到这里,苏白有些难过。是啊,他是四海八方、万人之上的王,就算不是王,他也从未曾败过,他想做什么,谁能阻止得了他。只是,让苏白难过的是,他怎么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舒墨会将对付敌人的那一套,用在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