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西沉,随之而沉下去的,还有无数个求生的心。
赫连朝云静静听着城边悲伤的恸哭声,不由嗤笑了声。生活在深宫之中,什么样的魑魅魍魉他没见过。若想活下去,便只有杀人。手上不沾血的,只能双手将命呈给别人。故而,于他而言,这些城民,命虽是命,却充其量不过是颗棋子而已。
世间万没有不付代价的赌局,无论输赢。赌局越大,付出就需越多。若想将支离破碎的山河尽收囊中,不以命下棋,不如从一开始,便就不下这盘棋。
所谓输赢,比的不过是谁更狠而已。但凡有一丝恻隐之心,他也不会活着走到今天。
因而,他淡声道:“动手吧。”
一语罢,早已侯命多时的弓箭手散成一排,站在了城民身后,在这人肉筑成的墙后,他们沉重地将箭搭上弓,有人甚至颤抖着双手,但没办法,迫于命令,这个时候,他们只能这么做。
钟离无厌看着眼前这一幕,藏在袖中的双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近水楼台先得月,他恨不得现在便将赫连朝云杀了,以解众民疾苦。可他现在是玄门的人,没有月西风的命令,他不能动手。一旦动手,给舒墨搭的这条线,便也就断了。就算他不为自己考虑,也得想想赫连松落。没了他,赫连松落在玄门孤立无援,怕是举步维艰。
便在钟离无厌思虑的当儿,只听“咻”的一声,万箭齐发,雨线般密密麻麻的箭射向无涯大军,无涯面色一沉,喝道:“撤退!”
这仗根本就不是人打的,动手也不是,不动手也不是,他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碰上了这么个缺德玩意儿。
不容他多想,箭身转眼已至跟前,大军一边撤退,一边躲避着箭簇与城民们的刀刃。
可惜的是,因人无从反抗,城墙之上便也愈发肆无忌惮起来,雁过留痕,箭无虚发,哪怕招招不致命,也能轻易咬下人一块儿肉来。
在这箭羽横飞的血池肉林里,众人一路退至安全范围,虽则没了弓箭的威胁,却无人高兴得起来。怎么会这样呢?这世间怎会有这般残忍之人?可比起这些人,更残忍的,是他们这些同样无辜受难的人,他们不能还手……
不能还手?!
“涯主,”先前那个跟随在无涯左右的人捂着袖口。此时此刻,他的袖子下半截已然空空荡荡,血水染红了袖子,手中一片湿腻,他脸色苍白,颤声道:“再不反抗,我们的人……”
方才慌乱之中,他为救自己的手下,不甚被一身材魁梧的城民砍断了手。断手之痛犹如钻心之痛,更让他痛的,是他们一昧忍让却换不来对方一丝恻隐之心。
纵他知道,这些人或因家人才被迫动的手,可他们有的家乡正经历着战乱,有的妻离子散,有的天各一方,终生都无再见之机,他们亦是人,各自的人生各自的伤,总有企图将伤害强施于人的人,既是强施,被施者便有拒绝的权利。
可到了他们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