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娇身处地下冰窟, 着手布置新棺。这么冷的天这么冷的地,可她赤打脚丫晃了晃, 嘴里哼着不着调的小曲儿,晃动的铃铛和小调节奏不均地配合着,一声接一声。
哼着哼着,她蓦然仰起脑袋, 望着平平无奇的高壁顶端,歪过骷颅头好一会儿,这才收回目光继续哼她的小调:“原来是国师。”
这要不是白芷带着谢染泠, 奴娇可就不是好脾气地继续坐在这里, 而是抄起家伙准备出去收拾这些隔三岔五打扰她清静的入侵者。
奴娇已经很久不曾那么生气了,毕竟往上细数还没几个像这一代的小辈那么肆无忌惮毫不收敛的,换作从前她可就是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屠一双的说。
规矩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被破坏的, 奴娇一时半会想不起来,目光不经意落在崭新的晶棺上,双目注视着躺在里面的那具尸骸……
奴娇心里嘀咕,都是这个国师惹来的。
与凉凉当日所见到的不老容颜不同, 躺在晶棺里面的是一具辩别不清颜面的骸骨。这不是别人, 正是当日在姜衍与奴娇面前血肉腐烂停止呼吸的谢婉若。
谢婉若这六年的沉眠在奴娇看来不过是临死前的垂死挣扎罢了, 她从不认为谢婉若真的能够再次苏醒。可当真正亲眼看到谢婉若的肉身一点点腐烂, 奴娇又有些说不清内心那股复杂情绪是什么。
归根结底, 心里有所期盼, 才会为之失望。
奴娇心里失望的原因令她感到烦躁, 所以数天前姜衍跑来大闹聚灵殿,新仇旧恨上心头,她才会一怒之下差点把他往死里揍。
想到那个缠人的臭小子,奴娇忿忿然瞪向短短十数日已经迅速腐蚀化骨的遗骸……反正国师谢婉若已经死了,从今往后她都无须再受等闲束缚,今后姜衍要敢再来闹事,她也无须对他避忌,直接动手结果他。
心里美美地想象着,奴娇盖棺拍膝,两手撑着边沿往前推,轻轻松松推进冰窟中。
仔细一看,就会发现奴娇站在一片巨大的冰壁前,厚冰之内隐约分布着高高低低的重影,有的连着洞口已经蒙起一层冰,有的还能看见装有棺木的孔洞,就像奴娇刚刚推进去的那一副那样。
看上去冰晶闪闪的华美之地,实际是一块葬尸地。
独自一人推动那般厚重的晶棺,奴娇面不改『色』气也不喘,等她直起腰来,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了最深处的那口晶棺。时隔已久,覆在上方的冰层又厚又深,只留下朦胧的浅影。
叮铃一声令奴娇恍然回神,她皱眉再次看向覆冰的顶端,隐隐直觉有问题。
*
凉凉顺着师砾的指引到四神正殿,她虽不是第一次来,但是每次都能被那巨大的浮雕震撼得回神不来。不过师砾没有给她愣神的机会,提醒她往前一步,凉凉就小心翼翼地迈前一步。
四面神兽浮雕的眼睛如巨大铜铃,居高临下气盛势足,活灵活现栩栩如生,从大门一路走过来,凉凉总觉得自己的小身板连它们的午饭还不如……
按照师砾的指示,那些就连姜衍都得一再『摸』索的墙壁机关很轻易就被打开来。凉凉曾经有过不小心滑进地道的经历,一路走来很警惕,好在师砾是最好的向导,有他领路仿佛根本不存在任何危险,什么事都变得简单轻松。
师砾不说话的时候总显得她独自一人很可怕,所以凉凉总是有一搭没一搭地找他说话,不管他的话中不中听,凉凉都愿意听他:“你说上辈子国师为什么宁可牺牲自己的『性』命也要救我回来呢?”
知道上辈子死后的事情,凉凉心里实在堵得慌。她很想追问国师为什么要复活她,如果这么做的代价是以『性』命相抵,是不是对国师而言其实比起自己『性』命还要更在乎她?
知道国师这么为她,心里说不高兴是假的,可凉凉从不愿意国师拿自己的命来换取她。
见师砾不搭腔,凉凉就会不甘寂寞地在心里戳一戳他:“师祖爷爷,你睡着了吗?师祖爷爷,你别睡好不好,我一个人害怕。”
‘本座不是你爷爷。’
“可是你活了几百年的人,我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唤你。”难得他肯回自己一句,凉凉又懊恼地揪着头发,虽然就她见到的那张脸的确一点都不老。
等了会儿见师砾又不搭腔了,凉凉忧郁地揪着垂下来的一绺发:“你说我要不要把上辈子发生的事情通通告诉国师他?你说国师他会不会相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