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她每天吃得饱睡得暖,逢年过节有新衣服穿,数着日子还有银子发,她不必挨冻挨痛担惊受怕,无忧无虑无拘无束地笑,这里的每个人都很好,国师也很好。
留在国师楼的这些年,就像是白得的美好日子,幸福得就像虚假的幻象一样。
凉凉轻轻拭擦木盒子上面被眼泪滴落所打湿的那个位置,她想到那个梦,梦里的一切支离破碎,她的幸福真的变成了虚假的幻象,一场梦空。
虽然死过一回,心里有伤心也有害怕,可是凉凉从来没有真正去恨过国师。
就算自欺欺人,就算不舍得,凉凉也要告诉自己没关系的,终有一天她会离开国师楼离开国师,过独自一个人的日子好好活下去,然后将她所知道的秘密全部保守下去,带进棺材里。
凉凉抱着木盒子倒进床里翻了个身,滚进角落把湿润的双眼慢慢阖上。等她走后,任何人都别想从她口中撬出秘密,她不会让任何人知道国师的小秘密。
*
“你所谓的岑氏祖训,究竟是什么意思?”
“……”
白芷原本已经决定无视皇帝,然后一路闭目养神直至抵达目的地。
可他不得不面对残酷的现实,这一路的皇帝真的很烦。白芷从不知道皇帝原来是个话唠子,冷嘲热讽也就罢,话多人烦,固执偏激,还无止无休。
皇帝寒声警告:“你可知天子面前信口胡诌,需要付出什么样的沉重代价?”
“既然陛下心中早有定论,认为本座所言句句胡诌,又何需紧追不舍苦苦『逼』问?”白芷被烦得不行,还得耐着『性』子回他一句。
皇帝扯出一道讥讽的弧度:“既然国师一口一个天道命数玄之又玄,又道国师楼与岑氏皇家两者之间互辅互存紧密相联。朕不与苟同,难道国师不该为朕解『惑』,这又如何能够令朕信服?”
归根结底,皇帝之所以不厌其烦一路叨叨,正是被国师这句‘一无所知’激起了自尊心与胜负欲。
这是皇帝心中的一根芒刺,令他挥抹不去的心中芥蒂。现任国师白芷之前的上一任国师谢婉若也曾在他年少之时说过这样类似的一番话,扬言直指他的‘无知’。
年少之时皇帝惶恐过也卑微过,成长至今时今日,皇帝只觉万分可笑。他从不相信什么神明降世仙人点化,他认为国师楼的这群人与江湖神棍毫无区别,说白了都是一群瞎掰胡扯的大骗子。
不同的是江湖神棍骗的只能骗取一小拨或者几个人的信任,而国师仗恃历代君王的信任,欺骗的是一国之主、欺骗的是全天下的人。
一个小小的世家子弟,甚至曾经身世卑微的下贱庶子,也敢与他平起平坐?皇帝心中不屑一顾,就连此刻同乘一车都显得这是在玷污了他无上尊贵的天子身份。
白芷将那丝鄙夷尽收眼底:“陛下不信,在于你心中有『惑』。你的‘疑『惑』’源于你的‘无知’,是什么令陛下‘一无无知’?难道不是因为陛下‘孤立无援’、‘彷徨无助’?”
皇帝眉心一动,冷声道:“哦?朕怎么听不懂国师此言何意?”
白芷不答反问:“听闻陛下对曾经的辅政王岑彦诸多不满,因为彦王持权过重,为此耗费了不少精力与心血削减彦王手中权柄,直至陛下弱冠之年方得以『逼』其彻底还政于您?”
这是皇帝最引以为傲的政绩,他一向不吝吹嘘:“又如何?”
当年先帝逝世之时,眼前的这皇帝还处于襁褓的年纪,于是由先帝的亲弟弟岑彦代政辅佐,直至成年。可想而之等到皇帝成年之时,这朝廷内外早已是对彦王马首是瞻,对年轻的小皇帝而言可谓是种严重威胁。
皇帝要想亲政,势必夺权削位,为此与彦王可谓是结下了不小的梁子。而在当时,岑氏宗亲可以说绝大部分是心向彦王的,所以后来皇帝夺回大权亲政之后,对这些宗亲一直十分不待见,渐渐也就疏远许多。
白芷冷眼看他沾沾自喜:“本座只愿陛下莫要忘记,您的江山是大岑先祖打下来的江山,正因陛下身上流淌的岑氏的血,你才能够坐上今时今日这个位置。”
皇帝收敛神『色』,回以一眼:“国师莫不是也认为,朕会受到生母『操』控?”
外传贵太妃出身异邦的亡国公主,故而『操』纵儿子诬陷忠良败坏江山,以达复仇雪恨的目的。皇帝没少听说这句话,他高高在上:“朕身为一国之君,心如明镜,好坏自知,怎么可能盲目遭人摆布受人蒙蔽?”
白芷挑眉。
“朕的母妃贤良淑德婉约仁慈,她身世不幸遭遇可怜,年纪轻轻守寡宫中,一心只为教养儿子成才成龙。如今好不容易可以坐享清福,却被外人如此不分是非颠倒黑白误解谩骂!”皇帝嗤之以鼻:“听闻国师风骨高洁品德高尚,难以置信竟是也学了那些不入流的凡夫走卒听信谗言对一介柔弱女流之辈『乱』嚼舌根,简直太令朕失望!”
“……”
白芷按『揉』额『穴』:“陛下对其母的信任与倚重真是令人感动,只是家事国事不可混为一谈,还望陛下公私分明,莫要过份感情用事。”
皇帝横眉冷对,双拳紧握,隐隐含着怒『色』:“国师处处针对贵太妃,未免才是真正居心不良?”
“居心不良?”
白芷牵动唇角,声音徒然一冷:“恕本座斗胆一问,陛下排挤宗室、削弱世家,对国师楼心存芥蒂真正起源于什么,您大可细思,难道不是因为陛下道听贵太妃的片面之辞,蒙蔽双眼听任行事?”
“大胆!”
皇帝霍然而起,指向白芷:“你口出狂言,不要以为朕不敢拿你问罪!”
白芷微眯双眼:“陛下冥顽不灵,岂不恰恰证实本座之言?”
皇帝怒不可遏:“来人——”
刚一脱口,御辇猛地一震,皇帝差点站不住脚摔了过去。白芷按住坐椅的两端勉强稳住,他隐隐听见外面兵器相击的声音,试图攀去窗子掀帘往外面看看什么情形,此时皇帝正在气头上,大呼大喝:“又怎么了!来人!”
外面守车的小太监哆哆嗦嗦地蹿进来,抖着声音道:“陛下,林子四周冒出好多不明来路的黑衣歹人,那些人拦下去路,一出来二话不说就与羽林军的人打起来了!”
“什么!是谁竟敢连朕的御辇也敢拦劫?!”
白芷懒得去看皇帝暴跳如雷,凝眉深锁,扬声喝道:“柳。”
不稍多时,柳从外头敲击车子的窗栏。白芷冷声道:“去看看怎么回事,究竟是什么人竟敢在此拦路劫车。”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