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凉脱去鞋子爬上宽竹榻, 坐在旁边给细细品茶的国师摇扇子。
榻有三面围子靠背, 后背稍高如傍,宽长足够,两人坐卧皆可,一点不挤。罗扇绢面上的大瓣粉荷是凉凉自己绣的, 她琢磨着万一将来哪一天国师楼真的不能待了, 就做点手工艺上街卖钱。
眼下她的女红还很糙,自己瞅着都嫌弃。见国师目光定在扇面的荷花图,凉凉自觉丢人,又把扇子往背后藏了回去。
“听璞夫人说, 你最近对女红很感兴趣?”
国师楼里的吃穿用度均有专门的主事各司其职, 这璞夫人是专司织造的主事,技术之流畅精巧堪称完美, 目前凉凉的一针一线都是随她学的。
不过以前的凉凉没有这么斯文贤淑的爱好, 真正开始认真学是近几个月的事情, 所以做出来的成品才那么糙, 显得手生、笨拙。
“你以前不是嫌老是戳手指不好玩么?”白芷只以为她又来了兴致学着好玩。
之所以说‘又’,是因为凉凉曾经也随璞夫人学过一段时间。
那是凉凉刚进国师楼没多久的时候, 一开始并不是直接安排进去白皓院给他当丫鬟的。毕竟白芷对她的身份心知肚明,总不能让一个曾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世家千金给他当什么卑微低下的洗脚婢, 他还没有这等劣根『性』与恶趣味。
可是如果把人安在国师楼里不事生产干吃饭, 反而更容易引起外人的注意力。
不都说大户人家的闺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都在家里琴棋书画学女红么?想来缝缝补补绣朵花合该没问题, 所以白芷才会把凉凉安排去了璞夫人手下……
只是后来, 眼见小丫头十根手指头都要戳烂了,白芷终于看不下去,把人重新提回身边来自己养。
这也是凉凉从没干过什么真正的房头丫鬟份内实事的主要原因,因为白芷压根就没打算等她侍候。
这么丢人的往事居然被国师记到现在,凉凉有点小羞赧。
那时候的她懵懵懂懂,什么也不懂什么也学不好,可是生怕吃得饱睡得暖的好日子化作云烟一拍散了,越是心浮气躁,就越是什么也学不好。
现在重新回想,如果当初她能够硬着头皮铁下心来适合下去,也许后来与国师之间的交集就会少之又少,然后渐渐融为国师楼里毫不起眼的众中之一,那么现在的她也许不会这样过份依赖国师,也不会这样抱持过份不应有的特殊感情。
凉凉望着国师的侧脸,可是一切都晚了。
就算是梦里死去的那个自己,也从来没有后悔过……
“张嘴。”
闻言,凉凉眨眨眼,嘴巴比脑子反应更快地张开来,然后被国师一匙蔬米粥喂了进去。
“……”
白芷把那只汤匙塞进她手里:“要吃就吃,别这么盯着本座,本座咽不下。”
虽然被国师误会了,不过凉凉还是把碗捧过来,细嚼慢咽。
她可不后悔能够这样近距离地亲近国师,给他摇小扇、被他喂粥,还能看果胸、美人出浴……
国师喝过养神茶,凉凉吃完蔬米粥,就着某点不堪回首的曾经窘事,两人一起度过了小半宿。
寅时未到,太史局的夏侯就来了。
往来的忙碌声音令深夜不再沉寂,只是这时的凉凉已经困到昏昏欲睡,夏侯大人与国师说什么都没有仔细听。
夏侯不停捋着白胡须,已经没有了半个多月前的那份不着急与放宽心:“国师啊国师,下官真不该听信于你。”
白芷淡定自若:“不知夏侯大人言下何意?”
夏侯欲言又止,满面愁容地摇头再摇头:“当日见你信誉旦旦,下官还以为你手中必有十成把握万全之策。可下官与太史局诸位大人已经一连数日测算天象,祭祀之期就在明日,这芜都的雨……就算由你亲自出马,那也是下不成的呀!”
当初就该狠下立场,无论如何都不能答应,如今就不会被『逼』到进退两难。这场祭祀说是朝廷安抚民心的说法,可是如今闹得这么轰动这么响亮,倘若芜都还是无雨,就会让国师成为圆不了说法的这个众矢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