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川美术学院。
一路步行至此,陆迟仍未缓过神来。
先前虽只有匆匆一瞥,文件上面的内容却令他哑口无言。
撇开那些不谈,在那文件的最后一行,还有明显后来加上的手写字迹,却是格外刺眼:试管婴儿,患先天性心脏病,活不过二十岁。
意料之中的,果然是一份出生证明没错。
在那上面,不仅有新生儿姓名,出生日期以及健康状况,甚至还包含了亲生父母的信息。
万般思绪如潮水纠缠不清,连陆迟走到画室门前,都没能平复下心情。
他轻轻推开门,放眼望去。
画室内很安静,在画室一角,女孩正侧靠着窗户,持笔对画板涂涂抹抹,小脸带着稚气未脱,可也萌生出一份别样的认真。
几缕暖阳恰逢从窗外照射进来,在女孩周边构成一段金黄色光晕,映衬着少女那白嫩光滑的肌肤,比破土而出的春芽还要娇嫩。
时间仿佛就定格在这一刻,一帧如绝美艺术品的画面被闯入者尽收眼底。
渐渐地,陆迟无声走到女孩身后,随手拉过窗帘以遮挡住室外阳光。
两世为人,任凭心中波澜壮阔,他却觉心境从未如此时平静。
不自觉地,他开始打量着女孩的五官,几度陷入失神。
不仅是近亲结婚的产物,竟然还是试管婴儿......
即便他从未了解过那方面,不难想到做试管婴儿首当其冲要具备的条件。
结婚证,否则就是违法。
同样也能佐证,之前在病房里年姚声称父母已结婚,应该并未有所隐瞒。
可究竟是什么样的父母,忍心让这样一个孩子降生,本就是错误至极的选择。
数不清的天生缺陷,受不尽的病痛折磨,一眼就能看到未来。
“哥哥......是来接姚姚回家的吗?”
思绪被拉回,陆迟应声低头。
小脸上满是纯真至极的傻笑,那双杏眼里仍藏着毫无保留的信任,经昏暗环境衬得愈发夺目。
很快,陆迟不自觉笑起,嗓音带着别样温柔。
“嗯,跟我回家吧。”
......
“姚姚喜欢晒太阳,但是也可以不喜欢。”
因年姚新画还未完成,也就恳求陆迟再等一会儿。
多日相处,女孩已对他格外信任,如无外人在场,话也变得多了起来。
心知是发现了自己方才拉窗帘的小动作,陆迟忍不住笑着摸了摸年姚的小脑袋。
“是喜欢太阳光的温暖?等你以后病好了想怎么晒就怎么晒,但是现在不行。”
“哥哥......可是姚姚能等到那一天吗?”
陆迟一时沉默,下意识转移了话题。
“上次你出了这么大的事,爸爸就不担心吗?”
就算再怎么难以置信,但陆迟心里很清楚,医生的话并非儿戏,真就只差分毫,年姚就会永远离开这个世界。
听到这,年姚才停下作画,垂着脑袋泛起止不住的失落,目光空洞无焦距。
“爸爸一点都不喜欢姚姚,假如姚姚不在了,爸爸还会很开心......”
陆迟没听懂,眉头皱起,“为什么?”
却没有得到回应。
发现小姑娘瘪着嘴泫然欲泣,陆迟心一软,也就没有继续追问。
“这样,我们来玩个游戏,只要你赢了,等下哥哥就带你去吃肉。”
一顿,重点强调,“想吃什么都可以,吃多少都行。”
“什,什么游戏呀?”
听到能吃肉,小姑娘眼前如冒小星星,露出的两颗小虎牙特别憨,一时给陆迟逗乐了。
“游戏规则很简单,就是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回答一个,要是答不上来就算输了。”
“好叭,哥哥快问!”
第一个问题。
“嗯,你长得像爸爸,还是妈妈?”
年姚小脸上满是认真,似在很努力的回忆。
不一会,她一拍小脑袋,“像妈妈!姚姚虽然没见过妈妈,但是听爸爸说过像妈妈。”
陆迟没有经过太多思考,就顺着抛出第二个问题。
“你是不是改过姓?”
见年姚下意识怔了怔,陆迟顿时心下了然,嘴边随口解释起。
“从你的眼里,我能找到一些还无法理解的饱满情绪。”
“可是在我的记忆里,不论男女皆没有年姓的人,所以我猜你一定改过姓。”
年姚应声点头,有些委屈巴巴,“姚姚说想改姓的那天,惹得爸爸好生气好生气。”
话毕,小姑娘仿佛没有听懂方才的解释,连忙跑到陆迟跟前,不停晃着他的衣袖。
“哥哥,你怎么知道姚姚改过姓呢?”
陆迟笑着低头看她一眼,卖起了关子,“你猜呢。”
“不嘛,哥哥快告诉姚姚好不好,告诉姚姚好不好......”
任凭小姑娘如何撒娇,陆迟始终不为所动,脑中思绪也渐渐飘远。
先前在寝室时,他自然不清楚赵今辞看见了什么,但他与赵今辞的猜想方向应该相差无几。
首先,对面那位神秘人是父亲,其次,发来的东西也应当与年姚有关。
大多人的第一主观判断,想必皆是如此。
然而他却疏忽了一点,幕后人向来心思诡谲,往往不按套路出牌。
没错,当时他第一眼就确定了是出生证明,惊讶之余心却一沉,因为按理讲接下来该是蕴含巨大信息的内容,甚至还牵引出一系列不为人知的身世之谜......
然而什么都没有。
不过就只是一张很普通的出生证明,唯一的有价值信息,就只有关于年姚的那段手写文字。
这便是他如此失态的原因,带着不可言说的期待,却被接连戏耍不断。
念头及时打住,陆迟垂眸笑了笑。
“啊,其实是我的。”
......
天色渐沉,霓虹照亮城市。
等陆迟两人出校已是灯火通明,为了方便,去街边拦了辆出租车。
“哥哥是不是忘了,刚刚答应要带姚姚去吃肉的。”
见驾驶方向不对,小姑娘虽生性天真,可对吃肉这件事倒是一点不含糊。
但陆迟略一思索,神色严肃的胡诌起。
“兄妹之间,做兄长的可以耍赖,但是做妹妹的不行,记住了。”
年姚顿时耷拉着小脑袋,伴随夜色低沉,很快就趴陆迟腿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