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指纹,是因为凶手戴了手套;如果不是预谋杀人,他还随时戴着手套,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他的双手有创伤,必须用手套来隔绝保护。他上门来,起先还是和杨元祥相谈甚欢,甚至在杨元祥面前将手套脱下,用他那双涂了药膏的手拿起杯子喝水,就是为了让杨元祥看他的现状。但是当杨元祥拒绝再给他钱的时候,他恼羞成怒,便和杨元祥争吵,争吵间两人来到了厨房,已经戴上手套的凶手拿起了厨房里的刀,捅了杨元祥,在杨元祥死后,还是愤怒,又接连在杨元祥的尸体上捅了一百多刀。但他不知道,即使他戴了手套,少量的药膏还是透过手套,留在了凶器上。”周恒紧接着说道。
而在他说话的时候,连同王一其在内的其他豹猫小组的组员,都对他投去了赞赏的目光。
“我找到了杨元祥之前捐助过的人的名单,仍然留在本地的还有五十三人。而在这五十三人里,根据治疗过烧伤的医疗记录信息,筛选出了几个名字。”里子抖了抖手上刚打印出来的名单,快速说道:“王浩,现年六十四岁,早年因为家中失火被烧伤,其后一直靠杨元祥给的捐款过活;刘吉能,现年五十八岁,因为公交车失火被烧伤,烧伤面积覆盖全身百分之九十五的范围,行动困难,平日不仅靠杨元祥的捐款,家人也在照顾着他的生活起居;还有两个,也在烧伤后的三年内,先后去世了。最后一个人,叫林龙,现年三十四岁,之前在工厂工作时,机器发生意外,突然爆炸,他当时站在机器的一百米范围内,被爆炸的火焰烧伤了四肢和面部,头发也被烧光了。他在烧伤后,杨元祥也一直给他捐款,甚至还帮助他去进行复健,所以他的行动力都比其他烧伤的人要好很多。”
“而且,林龙现在仍然在接受治疗中,会去医院指定的翁林大药房里取药。”里子最后补充道。
“能接连在杨元祥身上捅一百多刀的人,体力和耐力不会差。年纪也不会太大。所以可以排除掉王浩和刘吉能。”王一其严肃地扫视着室内的大家,快速下了命令:“洪警长,您带一队人,还有我们的小艾和美丽,现在出发去林龙的住所。我,周恒,还有里子,以及剩下的警员,请跟我出发去翁林大药房,格午可能已经在那里等林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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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当时在杨元祥家里的那个人?”林龙的声音在口罩下传出,闷闷的语气似乎刺激到了格午,格午持刀的力度又加深了,刀尖在林龙脖子处的皮肤上划开了一道口子。
“你是要为杨元祥报仇吗?”林龙像是一点都不怕的样子,仍然用言语刺激着格午:“……你要是能为他报仇,你当时就不会逃走了,不是吗?哈哈,他让你走,你就走啊?这么听话?”林龙奇异的笑声透过黑色的口罩,回荡在药房上方,药房天花板上的白炽灯闪了一下,似乎暗示着格午此刻极度气愤又忐忑的心情。
“你要是能杀人,你早杀我了。”林龙的语气满是挑衅,他甚至还往后靠在格午身上,感受着格午因为气愤而不断起伏的胸膛,若无其事地继续嘲讽格午:“用得着现在这么夹着我吗?你累吗?累吧?又不能说话,想说什么,杨元祥也听不了了……你知道我往杨元祥身上捅刀子的时候,有多爽吗?你不知道?哈哈哈,你当然不知道了……因为你很快也跟他一样,被我捅刀子——”
说时迟,那时快,林龙忽然弯曲膝盖,从格午的挟持中钻出来。然后,他迅速转身,面向格午,手伸进口袋拿刀的同时,右脚朝着刚反应过来就要扑上来的格午狠狠一踹,格午便被踹倒在地。林龙掏出闪着惨白色光亮的刀,大叫一声,就往倒在地上的格午身上扑过去。他的口罩在挣扎中被他甩到一边,露出了凹凸不平的、狰狞着的、皮肤仍然发红发脓的下半张脸。
格午不甘示弱,在林龙扑上来的时候,脚用力一蹬,就把林龙的攻击给蹬到了一边。他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手里紧紧握着刀,一边大声发出呜呜的声音——似乎在示威——一边冲向林龙,同时刀尖往前,在他扑上林龙的身体后,刀尖楔入皮肉的沉闷的声音随即响起。
王一其和周恒冲了进来,王一其率先迈过去,分开了仍在缠斗的林龙和格午两人。他钳制住了林龙,给他扣上手铐的同时,发现林龙的左下腹插着一把刀,血流潺潺地从伤口而出,他大声对着对讲机喊道:“医护人员!”
他看向周恒那边,看见周恒一只手扶着格午,另一只手捂着格午左边心脏的伤口,血流了他一手都是。此刻周恒正一脸的惊慌和无措。
可他顾不上看向王一其寻找安慰,而是低着头,不住地在呼吸越来越微弱的格午耳边,颤抖着声音说着话——他知道格午虽然不能说话,但他能听到别人的话——他希望他此时的叫唤能够让格午撑住:“……杨元祥和徐林希望你好好活着,你就要好好活着……撑住,不要死!活下去啊,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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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一点,信龛市市中心医院。
周恒走进了格午的病房,在他的床边站定,看着插着鼻管的、但仍有呼吸的格午,此刻正勉力撑着眼皮,看向他。
他手上的血液已经在王一其的帮助下洗掉了,但血液刚留在他手心上的温热感,却仍然滞留不去。
他的心脏还在狂跳,事实上,他此刻不太好,脑里的其他人也都不太好,他们似乎是被方才流动的血液刺激到了,正在周恒的脑里胡言乱语说着话。
可周恒还是尽力维持表面的平静,他不希望格午看出来他的不对劲。
格午不能说话,事实上,即使他能说话,但现在如此虚弱的身体,也让他开不了口。他看向周恒的眼神里,有感激,更多的,是疑惑。
“他问你,怎么知道杨元祥对他的看法。”白西安的声音从脑后的一片嘈杂声中清晰传来,“……怎么知道杨元祥想他好好活着。”
“林龙已经认罪了,还全部交代了。他说当晚是他主动上门找的杨元祥要钱,要钱之前还跟杨元祥吃了夜宵。但是杨元祥不肯给他钱了,他就怒火中烧,要杀杨元祥。在打斗的时候,你来了,要抢下他的刀,救杨元祥。但是没有成功。而就在这个时候,杨元祥跟你说了几句话——走开、出去、好好活着、徐林要你活着不是过来送死……你就跑出去了。你跑出去没多久后,杨元祥就断了气,林龙还是生气,于是又在他身上扎了几个口子……”周恒不敢看格午的眼神,左顾右盼地快速说道。但格午躺在床上,右手握住了拳头,不住砸着床板,他没有力气,但床板还是发出了声音。
周恒怕他又会伤到自己,连忙上前盖住格午的拳头。他看着格午的眼睛,咬咬牙,只好说道:“……我知道你走了之后还回来了,你不仅回来了,还躺在杨元祥的尸体旁边,陪了他一晚。我能感受到……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有这种感觉……但我还是在杨元祥死去的地方感受到了,他对你最后的心愿,就是好好活下去……”
格午的手被周恒紧紧握着,他感觉到眼前这个男人手心传来的暖意。他一皱眉,眼泪便从那双明亮的眼睛中流了出来。
窗外,云雾已经散去,月光终于照到了大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