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恒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照理说，周恒的口供很重要。
——可是他不想周恒再去面对这些事了。
“你现在还能听到那些人说话吗？”王一其忽然开口，轻声问一旁的周恒。
周恒很久都不回答。
“老实说。”
应该是王一其此刻的脸色实在是太严肃了，周恒吞了吞口水，才慢吞吞回答道：“还能听到……但没有之前那么吵了。”
“班医生说我现在可以出院，也是因为知道了现在我的那些人格，没有之前那么没有秩序了。”周恒赶在王一其说话的前头，连忙解释道：“她说我只要按时回来复诊就好了。”
王一其点了点头，再看向前方的时候，夏京市的刑侦队长许井天正朝着他们走过来。王一其站了起来，向许井天伸出了右手。
“王队，您好，好久不见了。”许井天快速又短暂地跟王一其握了握手，打了声招呼后，就开始进入主题：“是您发现的尸体？”
“是我的世侄。”王一其拍了拍周恒肩膀，早就跟着王一其站起来的周恒连忙向许井天摇了摇手。
许井天是位留着清爽短发、举止干脆的女队长。她看着周恒，点了点头：“怎么称呼？”
“周恒。”
“你是第一个见到尸体的？”
“是。”
“你怎么知道秦腾在那个小房间里？”许井天紧紧盯着周恒，问出了让王一其始料未及的问题，“在所有人都在找秦腾的情况下，你为什么一下子就找到了他在那里？那个小房间可是藏在外厨后头，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王一其知道许井天迟早会问这么尖锐的问题，但是他没想到，才问到第二个问题，许井天就迫不及待了。
王一其抬起手，想打断许井天的问题——他要保护周恒。
许井天却冷冷地扫了一眼王一其。这一眼，将王一其心头的那把火彻底点燃了。
“我之前有见过秦腾经常去那个房间……休息。”周恒果然不适应许井天这种尖锐的问法，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往王一其那边缩了缩，但还是尽可能地说出他知道的：“这个房间是杂物房，放着的都是厨房的一些物料，只有在采购进货的时候，三楼那间大的杂物房里放不下了，才挪出一点放在二楼的这个房间，让帮厨的人先用完这个房间里的物料，再去三楼取。”
“你什么时候见过他去这个房间休息的？”许井天又问。
“和他一起工作的时候。”周恒说着，忽然闭上了嘴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这副样子，别说是许井天了，就连王一其都觉得不对劲。
“恒恒，怎么了？”王一其立刻问道。许井天则抱着手臂，打量着周恒和王一其。
“周先生，麻烦配合警方工作。”许井天不客气地说道：“要是隐瞒不报，妨碍查案进度，你要负上的责任可不轻。”
“许队，这些恒恒都知道，您能好好说话吗？”王一其忍无可忍了，他实在看不惯许井天这副居高临下的姿态，护着周恒就回呛道：“我也是警察，恒恒是我世侄，这还不能让您放心吗？”
许井天眉毛挑了一下，不说话。
“恒恒，你说。”王一其转而用关切的语气，看着周恒说道：“知道什么，说什么。”
“他不想帮厨的时候，就会让我替他。”周恒小声回答道：“我就替他了。”
王一其恍然大悟——怪不得刚才在所有帮厨的病人都站在自己岗位不敢动的时候，周恒会第一时间冲进去，就像是……就像是饭堂的那些规则，在他身上不奏效一样。
原来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周恒和秦腾就已经率先打破了这个规则。
“……接着他就会去那个小房间里休息。”周恒继续怯怯地回答道。
“他在那里面就只是休息吗？怎么休息？睡觉？”许井天又问道。
周恒摇摇头：“他有他自己的……世界。他走进那个房间，就等于走进了他的世界。”
许井天一脸“你在逗我”的表情：“什么东西？”
周恒偷偷瞄了一眼王一其，王一其的神情告诉他，许井天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王一其自己知道，周恒嘴里所说的“那个世界”是怎么回事。
“王叔叔，您知道之前班医生跟您说过的，我的那个关于愤怒和怨气的世界吧？”周恒故意问王一其，王一其生涩地应了一声：“我知道。”
“秦腾也有一个。”周恒小声说道：“但他的那个世界，很平静，很美好。”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许井天严厉地出声打断：“能说清楚一点吗？”
“可以。”班子茜的声音忽然从他们身后传来。他们往后看的时候，班子茜已经站在了他们身后：“但是要在我在场的情况下。”
许井天看着眼前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伸出了手：“您好，我是许井天。”
“班子茜。”班子茜也伸出了手，和许井天简单握了握：“——周恒和秦腾的主治医生。”
“那你对秦腾的情况一定很熟悉了。”许井天指了指座位，示意大家都坐下来说话。
“今天以前，我以为我是熟悉的。”班子茜平静地回道，眼睛却有意无意扫了周恒一眼。周恒紧紧挨着王一其坐下，半晌不说话。班子茜见周恒这样，也不挑明：“……但是我现在才知道，秦腾自己也幻想出了一个世界。而他的这个世界，我是一概不知道的。”
“那谁知道？”许井天不是心理医生，她现在云里雾里，只能暂且跟着班子茜的节奏去走。
班子茜不说话，看着周恒。
“我……我知道。”周恒叹了口气，知道瞒不住了，只能坦白道。在说出一切的时候，他在心里对秦腾轻轻道了声抱歉。
——抱歉，将你的秘密世界说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