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恒停下了向前走的脚步,回头看着慢慢跟上来的王天天,关切地开口问道:“我送你回家?”
王天天抬头看了周恒一眼,这一眼带着的情绪,周恒一看,就明确分辨出来这情绪是什么——在这两天的时间里,他从不知所以,到了然于心——他知道他们在害怕什么了。
他们在害怕他,但与其说是害怕他,不如说,他们是在害怕周恒自身代表的一切。
周恒饶有兴趣地看着脸色尴尬的王天天,平时洋洋得意的她,此刻却结结巴巴地连一句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
“不需要我送你回家?”周恒抱着看热闹的心情,又轻飘飘说了一句。眯着眼看王天天下意识摇头的时候,他勾起嘴角:“需要我送你回家?”
王天天忽然又抬起头,紧紧盯着周恒,这一次她没有慌张把视线移开:“你是故意的吗?”她有点恼怒:“故意看我出糗?”
周恒一脸“怎么会”的表情:“怎么会呢?”
王天天退后了半步,她紧紧闭着嘴,鼻孔却微微张开。她吸了一口气,再次开口的时候,眼里全是困惑:“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为什么这么问?”
“我爸妈把你以前的事情都告诉我了。”王天天看样子是不打算隐瞒:“你以前的事情……你怎么能做出那种事情?”
“什么事情?”周恒是真的不知道王天天所说的“那种事情”,具体指的是哪一件事。毕竟,他在成为“今天的周恒”之前,做过的事情有很多——做过的、能让现在的人拿来当消遣的事情,有很多。
“你养父母对你那么好,你怎么可以……”王天天果然一股脑地说了出来。周恒在看她的眼神里,不由自主带上了怜悯。“她还不知道她在我眼里是透明的”——周恒在心里这样想道。
“杀了他们?”周恒轻轻地把王天天没能说出的话补充完整——“连同外人,把他们杀了?”想了想,周恒又觉得不严谨,于是又加上了一些事实。王天天的脸却在泛黄路灯的照耀下,唰地变得煞白。
“你在别人那里听了一些关于我的事情,”周恒的表情开始变得忧伤,他哀愁地紧紧看着王天天的双眼,“就觉得很了解我了,是吗?”周恒吸了吸鼻子,不无委屈地继续说道:“你宁愿从那些一面之词去知道我这个人,都不愿意自己来真正认识我一下吗?”
王天天定在了原地,她张着嘴,不知所措地看着眼前的周恒。此刻的周恒,怎么说,竟然有一丝——“软弱”?
周恒却并不看她了,低着头转身就要离开。王天天连忙拉住了周恒,周恒仍然低着头,却停住了离开的脚步。
“……对不起啊……”王天天开始忙不迭地道歉,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坏,但是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是因为看到了他脸上浮现出的那种难过的表情吗?还是因为一向平静的他,竟然对着她流露出了“难得”的脆弱?
“我没了爸爸妈妈,不太懂王队他们的想法,因为从来没被这么对待过。”周恒闷着声音开口了:“但是,他们一定是想你好,才把我的事情告诉你。在他们的心里,我或许……”周恒慢慢抬起眼,望着王天天:“我或许就是那个不好的人……就是那个会让你不幸的人,对吗?”
“所以他们才会把我的过去告诉你,告诫你,让你对我防范,让你离我远一点。对吗?”
******
肖如意的状况不是很好。医生对李如和周恒说明了情况——八年里没有用过的身体,在猛然恢复知觉之后投入使用,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困难的程度相当于是教一个婴儿走路。之前复健后能走路了,是要叫肖如意慢慢地走,缓缓地去走,先让双腿和身体适应基本活动的强度,再说其他的。而肖如意能通过警校的体能测试,则完全是因为肖如意本身的爆发力非常完美,完美到不仅骗了在场的所有教官,还骗了肖如意自己。
李如像受了很大打击一样,什么话也不说,低着头捂着嘴,率先离开了医生的房间。周恒看了看李如离开的方向,转头去看医生:“那,如意还可以继续在警校上课吗?”
医生那笔帽盖回到笔上:“如意想当警察?”
“嗯。”
“这个啊……”医生往后靠到椅背上,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这个可能有点……不过现在警校里专业也分很多,警种也不同,要是如意能避开那些需要高强度体力的警种,去选择一些幕后的工作,也是可以的。不过啊,”医生轻轻敲了敲桌子,望着眼前这位儒雅帅气的男人,说道:“你是如意的好朋友,你也要劝劝他,不要那么倔强,做不到的就是做不到的,不要勉强自己去做。毕竟,他也不是一般人。”
医生看周恒仍然不作声,以为周恒没有明白,于是后背离开椅背,手肘放在桌上,认真看着周恒,说道:“他的心智其实都还停留在他出事的那一年。他还是青少年的时候,家里也好,学校也好,一定是怎么呵护他怎么来的,这也让他觉得,他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他希望做成什么,就能做成什么。可是,他现在面临的世界,和他八年前面临的世界,已经大大不同了……”
“医生您是……”周恒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医生您是什么意思?”
医生长长叹了一口气,摘下眼镜,用两只光秃秃的眼睛盯着周恒:“就想让他的身边人提醒一下他,他现在不是能随心所欲追求梦想的状况。”
周恒走回肖如意病房的时候,看到肖如意床边的李如,背对着门口,低着头,肩膀一耸一耸着。肖如意一脸惊惶无措地愣在床上,见了周恒后,忙向着周恒比着嘴型——“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