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如也跟着笑了,笑容却带上了一点苦涩。她不再说话,低着头跟着班江出去了。班子茜转身,看到王一其还坐在原位,心里叹了口气,便走到王一其身边,轻轻叫了王一其好几声,王一其才像刚清醒一样,迷糊地应了。
“王队,您需要休息。”班子茜劝道,她已经忘记这样劝王一其劝了多少次。
王一其大力抹了抹脸:“嗯。”他放下手,左右看了下,又抬起头看着班子茜:“李如去看恒恒了?”
“是。”班子茜说道,“刚走。”
王一其点点头,又不说话了。几分钟后,他拍拍自己坐着的椅子把手,站起来:“那我回去吧。”
班子茜沉默着目视王一其佝偻着背走向门口,想了想,还是叫住了王一其:“王队。”
王一其用了一段时间才反应过来。他慢腾腾地把脸转向班子茜:“啊?”
班子茜走到王一其面前,看着王一其因为疲劳而深陷的眼窝,以及与之前相比,仿佛一下子老了几十岁的脸,心下不忍,同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能又劝道:“王队,您千万,千万,要保重身体。周恒现在肯接受治疗,是个好兆头,他会好起来的。”
“我相信。”王一其嘴角扯了下,立刻回答道:“我一直相信他会好起来,他是个坚强的孩子……虽然看起来很脆弱,但是他是坚强的。我一直都知道。只是,我不知道的是,”王一其深深吸了一口气,好久才说道:“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我在上初中的时候,就认识了西安。西安是我的同桌,他对我来说很重要,就像如意对恒恒那样重要。我选择做警察,一方面,这是我的理想,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我的理想就是要保护西安。西安以前身体很虚弱,经常被欺负,我长得强壮,可以保护他,可我爸妈说了,我不能光靠暴力解决问题。所以我要当警察,要守着旁可市。旁可市平安,西安就会平安。”王一其陷入了回忆。平时不怎么说话的他,此时此刻却把他的回忆一股脑地说了出来:“可他就在我的眼皮底下死了,死得很惨。始作俑者正是他捧在手里怕掉了的养子……他们亲手把他领了回来,他却伙同外人,一起把他们给杀了……”
“你知道那不是周恒本人的意愿……”
王一其抬起通红的双眼,直勾勾地看入班子茜眼底:“班医生,我或许是真的不懂什么心理学,什么精神病,什么无意识,我不知道那些东西。即使当时做决定的是另一个意愿,但那个意愿也是由周恒本体创造出来的,我们能说那个意愿,那个邪恶无比的念头,和周恒本人毫无关系吗?他必定有那么个想法了,他自己不敢实行,他的另一个意愿才会代替他实行……”王一其的眼泪从浑浊的眼眶中掉落,他的声音在剧烈颤抖:“他是个白眼狼。”
“王队……”
“我恨他。”王一其粗鲁地把掉下来的眼泪一把抹去:“可是我希望他活着。”
“我要他活着,好好活着,西安和陈莉才不会白死。”王一其说完这句话后,转身打开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班子茜的办公室。班子茜望着王一其离去的背影,突然发现自己的脚步也变得沉重。她摇了摇头,转而望向窗外的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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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恒的注意力已经不在面前的书本上了。他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周磊,小声问道:“你是幻觉吗?”
周磊没有回答,却仰起了头,对着周恒咧开嘴,眼睛亮晶晶的。
“你是幻觉。”周恒看了好一会,又肯定地说道:“而且,你就是我,对吗?”
周磊立刻收起了笑容,他的五官开始扭曲,并开始剧烈变形。到了最后,周磊整个人就像一簇烟,完全消失在空气中。
周恒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到面前的书本上。可没过多久,他皱起了眉头。他听到了脚步声——是两个人的脚步声。其中一个人的脚步声他很熟悉。而另一个人的脚步声则很陌生。周恒认真侧耳听了下,发现那个陌生的脚步声踩在地面上的力度不大,听起来脚步声的主人应该身形比较娇小。是女人吗?他再听了下,那个脚步声并没有另一个脚步声那么果断,而是像踩着小碎步一样——是一位母亲。
周恒抬起头,刚好就看到了走进来的班江,和一位和自己预想得差不多的女士。他看着那位女士,发现那位女士也在盯着他。他忽然有种见过这位女士的感觉。但是在哪里见过呢?又是什么时候见过的?他一概想不起来。
周恒看着班江和女士走近了,抬头对着班江开口说道:“我说了,不要在我看书的时候打扰我……”
班江“啧”了一下:“你小子……今天有客人。”
周恒终于和李如对上了视线。他知道自己应该保持礼貌,于是他站了起来,对李如伸出了手:“您好,我是周恒。”
周恒已经剪了头发,甚至还在班江的“指导”下,做了个好看的发型。不过,说是好看的发型,或许是因为周恒本来就好看,所以衬得发型也好看。周恒还胖了一点,起码脸和身上的骨头没有刺棱得那么明显和恐怖,气色也比之前的那副青黑脸色好了不少。如果李如事先不知道,她都没有办法把自己一直认为的那种手舞足蹈、疯言疯语的“精神病患者”,和眼前的这个捧着书,举止温和,又长得漂亮的男孩子联系在一起。
“我是李如。”李如也伸出手,和周恒短暂地握了下。周恒的手很冷,李如在把手抽回来,坐下椅子的时候还在想。或许是天气的原因吧——李如看着眼前的这个男孩,心里继续想道——今年冬天好像比以往的都要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