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离夏京市市中心老远的城中村,位置偏僻,环境差劲,脏水污水流了遍地,小饭店、小卖铺不按规则地开在村里的周围,老鼠成团,苍蝇成堆,垃圾成山。楼和楼之间的距离只能容一个成年人通过,头上是胡乱搭着的电线网线,脚下是发着黑的泥,发出阵阵恶臭的下水沟贯穿了整条街道,恶臭散到村里的空气中,蔓延到这条街道的各个角落,仿佛已然成为了这里的代表性标志。
这种环境下的房子不会贵到哪里去。周恒一到夏京市,班江就跟上了周恒。班江一边紧紧跟着,一边给王一其打电话。接到电话的王一其不用两个小时就到了夏京市,正当班江以为王一其会和他一样,静静跟着周恒的时候,王一其却径直走向了周恒。周恒当时正抬着头,吃力地看着公交车时刻表,意识到王一其靠近,他吃惊地往后退了一小步,但没有跑开。
班江站在远处,看着王一其把一个厚厚的信封塞到周恒怀里,又对周恒说了大概有十分钟的话,才转身向他走过来。后来,王一其才告诉他,信封里的是五万现金,和一张存了五万的银行卡。王一其没说其他的,班江却清楚得很,这十万已经差不多是王一其能拿得出来的所有钱了。王一其只是一个基层警察,虽然被人“王队”“王队”地叫着,那工资却是十年如一日的稳定。
周恒揣着那么多钱,照理应该能找到一些条件比城中村好的房子。可他兜兜转转,却选择了这个城中村,当天预交了房租,连卫生都没有搞,就住了进去。接下来的日子里,除了下楼吃饭,周恒就再也没有踏出过房间一步。
“监视”周恒的工作是枯燥的,更不用说周恒大门都不出,什么动静都没有。然而班江还是耐着性子,每天下班后都来到相同的地方,在楼下等着周恒房间的光终于暗了,才离开。
今晚也是如此。班江的第一根烟抽完了,他拿起第二根烟,叼在嘴边,还没打着,就看到周恒住的那栋楼的大门开了,接着,周恒走了出来,往右边走了。
班江把烟收回到上衣的口袋里,跟了上去。
周恒似乎对这条街道很熟。他一步都没停留,就这么直直往前走去。班江虽然每天都来这里,可每次来都是在固定位置等着,对这条街道还是陌生的。他很奇怪,一直宅在家里的周恒,走在这条街上的神情和动作却好像走在家里那般自在,这和他第一次在旁可市见到周恒时的那副惊恐的样子大大不同。
周恒走到了一部ATM机器前,停了下来。班江原本还跟着,可周恒却忽然警觉地回过头查看,班江立马闪在一边的树后方,小心地看着周恒把头转回去,接着从上衣口袋里拿出王一其给他的那张银行卡,插进机器里。周恒按密码和拿钱的速度很快,不到一分钟,他把钱揣在兜里,离开ATM,沿原路回去了。
班江从树后出来,不紧不慢地跟着周恒。周恒在前面低着头,走得很快,班江盯着他的背影,还是觉得他和之前的那副战战兢兢的样子不同了。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在这条寂静的街道上走着。已经十一点多了,小卖铺、小饭店、流动摊子全都收了,整条街上静悄悄,只有光灿灿的路灯,把走在前面的周恒的影子拉得老长。
班江突然停了下来。他看到周恒身边忽然围上了三四个青年,他们正不怀好意地推搡着周恒,周恒仍然低着头,沉默地被他们推过来又推过去。
班江看见他们都拿着刀。
他冲上去,大力推开正拿着手点周恒额头的青年。那个人愣了一下,看清班江手上没有武器后,大骂着举起刀就往班江头顶上砍。班江一脚踹开那个人,剩下的那些人立刻拿着刀开始围攻班江。班江反手一把把周恒推出围攻区,转身就扑倒了正往他这边冲来的、剪着非主流发型的男青年。他抡起拳头,不顾一切地就往男青年的脸上揍去。
那些人都是花架子,别看他们拿着刀虎虎生威,其实班江早就发现了,他们的眼神全是飘着的,脸上的表情更是精彩。班江清楚他们在想什么:本来是打算拿着刀吓吓那个刚拿完钱的小子,顺便把那小子的钱给抢过来——真要打起来?真要抡着刀砍人?不不不,他们只想谋财,不想害命。
总是梦想着不劳而获的人,是没有那个胆量去杀人的。
班江从小就开始打架,一直打到大学毕业。现在参加工作了,早已经没了让他施展他的那一身本领的机会。所以此时此刻,他巴不得这场打斗的时间能延长一点,然而这群青年被班江那副红着眼睛埋头干架的架势唬怕了,拿着刀一哄而散,狼狈逃远了。
班江从地上站起来,刚想招呼在一旁站着观战的周恒过来,抬起手却发现手臂上还是被那群人用刀抹开了一个口子,血正从口子里慢慢渗出来。班江不在意地放下手臂,向着周恒抬了抬下巴:“你怎么样?”
周恒仍然揣着兜,慢慢地走了过来。“你没事吧?”他紧紧盯着班江流血的手臂,问道。这句明明是问候的话,可班江却没能从这句话里听出一点温度。
“噢,没事。”班江笑笑,说道:“你刚没受伤吧?”
“没有。”
“被吓着了?”
“没有。”
“噢。”班江无趣地点点头,只能说道:“那我先走了。以后你不要那么晚了,还出来拿钱。”
周恒的视线从班江的伤口,转到班江的脸上:“你需要包扎。”
班江看了眼自己的手臂,吊儿郎当地笑了:“真没事,这点小伤口算什么……”
“去我家吧。”周恒打断班江,转身朝着大门走去,“就在前面。我家有医疗工具箱。”
“……”班江站在原地,看着周恒用感应钥匙开了那道生锈的大铁门,就定定站在了原地,也不回头,就这么用脚顶着门,不让门关上,看起来是在等他过去。班江没办法,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