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恕果然没有应他的意思继续睡觉,已经整理好床榻了,他疑惑的探身出来,看落雪寒这样紧张,低声问道,“怎么了?”
“陪我出去一下。”不等裴恕答应,落雪寒已经匆匆去到门外了,裴恕紧追两步跟上,路上多次想问,落雪寒却只是摇头,看看阿丑,然后回答都是同样无奈又焦急的话,“我不知道。”
到了酒馆,落雪寒终于知道了,但他宁可不知道。
裴恕跪坐在张伯躺椅前低声喃喃道,“不会吧?不应该啊……”
张伯的遗容并不是很安详,脸色白里透着青紫,浑浊的眼睛半睁着,好像颇不甘心的样子,佝偻着身子窝在躺椅上,干瘦的像个缺水了的老树根,身子呈现着一种不太正常的姿势扭曲着,裴恕握着他的手,那手已经僵硬冰凉。
落雪寒心里固然难过,但是直觉觉得这并非只是意外,虽然张伯年事已高,腿脚不便,但是并没有什么大病缠身,退一万步讲就算是他身体有所不适,近段日子以来桑祁也不该一点都没有察觉的。
鬼使神差的,他走上前去,轻轻碰了碰张伯的后颈,随后脸色倏地一变——张伯的颈骨是断的。
虽然这个死相并非是打断颈骨应有的,但是至少可以证明,那个人一定来过。
对待一个老人何至于要用如此手段?!或者说,那个时候这个老人就已经成为一个死人了,他又有什么深仇大恨一定要亵渎尸体?!
落雪寒出离愤怒了。
裴恕觉察到他的神色不太对,也学着他的样子碰了碰张伯的颈骨,“断的?!师兄,你怎么会知道的?!”
落雪寒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落在了柜台桌子的一个角落上,那里放着一枚黑色的棋子,他拿起一看,棋子的背面刻着一个符号,那是碧落门的图腾。
“碧落门?师兄,这是碧落门做的?!”裴恕也认得那个符号,眼睛里杀气腾腾,仿佛下一刻就要冲进碧落门里找人算账。
落雪寒难得冷静下来,他把冰冷的棋子窝在手里,硬邦邦的说,“张伯不认得碧落门的人,从未与碧落门什么人结过仇,碧落门更没有必要千里迢迢过来杀一个老人,还留下这样的把柄。”
他顿了顿又道,“镇里都知道我们跟张伯的关系,若他出事我们闲云阁一定不会坐视不理,我突然觉得这好像不是冲张伯来的,是冲我们来的。他们杀害张伯的目的可能只是为了引起我们的注意。”
“如果碧落门跟此事毫无牵扯,棋子上也不会留下他们的图腾,棋子上为什么不指认别人呢?!”裴恕怒道,“师兄,你把棋子给我,我要去一趟碧落门!”
落雪寒摇摇头,瞬间做出了决定,看着张伯的尸体平静道,“你不要去,你先留下处理张伯的后事,这件事暂时,暂时先不要告诉清儿,等他渡劫过后再说,以免影响他的心绪,你要管好桑祁。”他目光黯淡极了,语气也冷的吓人,“碧落门那里我去。”他强调着,“现在就去。”
阿丑默然立在一旁,眼睁睁看着落雪寒离开,想要跟上又被裴恕叫回了,裴恕将它捧在手心,嘱咐道,“刚才听到了吗?廖清那里你不要多嘴。去吧,把桑祁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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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落门在碧落山腹地,紧邻昆仑山以北,山上终年积雪不化,整个门派建筑群好似是被一整块冰石雕刻的,太阳光下流光溢彩,而这只是外门,中门和内院并非人人都可进入的。
碧落门门主恐怕是这世上最神秘的一个门派之主了,他从不见客,甚至连门内弟子都不知他的样貌,派内所有事物都由他手下三个长老和一个云祥祖师共同打理,若外人求见,一般都是由主管招生事宜的青玄长老接见。
依着规矩,落雪寒是个晚辈,拜见青玄长老需先上拜帖,由青玄长老决定见或不见和时间,可是落雪寒等不及按规矩办事了,他恨不能直接提剑闯进碧落门里质问,但真相不明的情况下那样的做法太不理智,如果是个误会反倒糟糕,所以落雪寒还是收敛着脾气,请门口守山剑客前去问话,自己则是立在碧落门门口冰牌下焦急的等待。
山口的风很大,四下白茫茫一片,远处南边能看到昆仑山峰的轮廓,落雪寒手脚冰凉,他没有寒冷的感觉,反而是燥热,尤其是脑中一想起张伯的遗容,他胸口的怒火仿佛就快要把他焚成灰烬。
无论如何,张伯都是无辜的受害者,所有的是非都应该与他无关,他的生活中应该只有甜甜的酥饼和香醇的梨花醉。
他要小童报上的是闲云阁首徒的名号,也就只有这时,他才觉得名号二字有多么重要。若是自己的师傅一醉阁主前来,他递上拜帖就可在门内等候,若是裴恕,他恐怕都没有资格可以单独求见他们的青玄长老,所以这才是他一定要亲自过来这里的原因。
当然还有一点,就是他怕这里危险,他不太习惯于把危险的处境留给别人。
一盏茶后,清瘦的守山剑客传信回来了,他冷漠的将落雪寒交给他的黑色棋子还回到了他的手上,不冷不热道,“落公子请回吧,此事物与碧落门无关,青玄长老不见客。”
“不见客?”落雪寒眸中闪过一丝杀气,冷哼一声道,“印有贵门门派图腾的棋子就摆在这,青玄长老居然连面都不肯露,却打发了你来告诉我要我回去,他这是什么意思?你告诉他,今天这个客他是非见不可了。”
“落公子三思而后行。”守山剑客面色丝毫不改,一个眼色往后一瞥便唤来了与他身量相似的六个剑客,好似是凭空出现的,地上连个血脚印都没有,连他一共七人干净利落的守在山门门口,他语气仍旧不疾不徐平静道,“落公子请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