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饶了她一命，我让她悉心照料你爷爷。

她满口答应，说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她说话时，满脸的纯真，如果不是怕你爷爷笑话，我肯定会当面夸她是个天真的少女。

她天真，可爱，活泼，大方，博爱，善良。

如果她安心照顾你爷爷到死，她一定能在青史上留下浓重的一笔。

可是，谁知她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当我的面儿，她答应的好好的，给你爷爷又是端茶倒水又是端屎端尿。我看她殷勤的样子，既宽慰，又有一点点心痛。

不过，只要她能真心对你爷爷，我就算有些心痛，也值得了。

可是，她却没有付出真心。他当着我的面那样殷勤，等我走了，又变成了另一个人。

不，她不是转变成另一个人，而是转变成了一个恶魔。

我在她跟前时，她又端屎又端尿。可我刚一走，她就翻脸了，茶水杯子扔的咣当响。

如果单是这样，那我还不至于喊她恶魔。她除了把茶水杯子摔的咣当响之外，还把屎尿盆子扣在了你爷爷脑袋上。

你爷爷当时仰面躺在床上，你后奶奶叉腰站在他面前。

你爷爷人老心不老，看到挂在头顶的两颗大灯笼，猛然忆起当年叱咤农田、挥汗耕地的旖旎风光，不由得张大了嘴巴。

他张着嘴巴，艰难地伸出胳膊，用枯瘦如柴的手指去拉扯你后奶奶的衣服，一边拉扯，喉咙里还咔咔的发出几个蹩脚的单词——女乃～女乃！

你后奶奶厌恶地白了他一眼，一巴掌打开他的手，斥道，‘女乃～女乃～整天除了女乃你还知道啥？’

你后奶奶话刚说完，就掀翻了手里的屎尿盆子，盆子里的屎尿是你爷爷刚生产的，还冒着腾腾的热气，就这样被你后奶奶倒在了你爷爷脸上。

你爷爷的嘴巴张的溜圆，热乎乎的屎尿就顺着他的喉管，又溜回了他的胃里。

屎尿以自己的亲身经历，准确诠释了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那个哲学问题。

我从哪里来，就要到哪里去！

你爷爷整个人当时已经处于油尽灯枯的状态，浑身没有一点儿力气，甚至连呕吐的力气都没有。热乎的屎尿溜进他的肠胃，他根本就没有力气把它们喷出来。

你爷爷只能打碎了牙齿往肚里咽，他默默地流眼泪，独自哭泣。

没有人注意到他的悲伤，因为他那浑浊的老泪，顺着眼梢流出来的时候，和满脸的屎尿混合在一起，就像一滴水淹没在大海里，不分彼此。

你后奶奶瞧了他一眼，从地上抱起几床棉被，往你爷爷身上一扔，就拎着盆子出去了。

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反正等我回来的时候，屋子里除了弥漫在空气里的榴莲味儿，连个人影都没看到。

我惊异于这种奇怪的味道，心想，难道你后奶奶为了给你爷爷开胃，特意买了一只大榴莲，来蒸了吃？

我在屋里逗留片刻，眼睛被床上鼓起的棉被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