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膀忽然被人给扳了过来,她瞧见了那双光华璀璨的凤眸幽寂如云海,深邃得仿佛能教人不由自主地沉醉下去。他悠悠一叹,道:“你有。否则你为何不肯看着我?”
安若凤深深地凝视着他,忽而莞尔一笑,下巴微扬地反唇相讥道:“我为何一定要看你?难不成你以为自己长得很好看,然后全天下的女子便都要目不转睛地盯着你看了么?”
这个牙尖嘴利的小女子!纳兰容钰不由得哑然失笑道:“我并不记得我几时曾说过自己长得很好看之类的话呀?小烟儿,你这回可真是冤枉好人了呢。”
淡淡地瞥了一眼纳兰容钰故作委屈的表情,安若凤强忍着想笑的冲动,一脸无辜地说道:“哦,是我冤枉你了吗?也对啦,会不要脸地说出‘本王长得这么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的人怎么会是钰呢?钰,你说对不对?”
安若凤本以为被她这么一说,纳兰容钰肯定会“恼羞成怒”地闹她一番。可是纳兰容钰非但没有不恼,面色反而还越发柔和下来,低沉醇厚的嗓音中透着微微的欣喜:“烟儿,我无意中说过的话,你竟是这样的放在心上!”
在那般柔软而深情缱绻的目光里,安若凤只觉得整个人都要化作一池春水了。她双颊通红地移过头去,犹自犟嘴道:“谁将你的话放在心上了?你说这话也不害臊?”心底却是隐隐地生出几缕不安来,纳兰容钰的话蓦地点醒了她,是呀!她竟不知自己竟把纳兰容钰说过的一句玩笑话记得这样清楚!
似乎她记住他说过的话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一般。难不成,是因为这段时日他对她太过关怀备至了吗?亦或是在这场情戏中她亦不知不觉中对他产生了几分真情?不!不会的!她心里喜欢的人是千歌哥哥,断断不会是纳兰容钰的!不过就是一句话罢了,并说明不了什么的。如此一想,她的心里便安定了许多。
与安若凤相处的这一个多月来,纳兰容钰早已习惯了她时不时的神思恍惚,他甚至还觉得一脸迷茫的她甚是可爱怜人呢。心神微慑,嘴角的笑意渐渐隐去,他抓着安若凤的手,正色道:“烟儿,我有要紧的话要问你。”
安若凤怔了一怔,听出了纳兰容钰语气中略含了几分认真,遂也神色庄重地望着他,轻声道:“是什么要紧的话,你尽管问就是了。”
“皇宫之行……你并不愿意去,是不是?”如此简单的一句话,纳兰容钰却脸色凝重地挣扎了好久才说出。因了他是背光而蹲,是以在昏暗的光线下安若凤并无法真切地看清他脸上的表情。
似是有一阵凉风吹过心头,心里的那盏灯飘摇不定地晃动着,竟是逐渐暗淡了下去。安若凤的眉心突突地跳动了一下,竟是出奇平静地说道:“如烟并没什么愿意不愿意的。若是王爷希望我进宫去的话,我去便是了。”其实自打那夜他不让她唤他王爷,改唤他的名字后,她便真的一直没有再那般生分而疏离地唤过他了!相处时虽说她矜持着女儿家的面子甚少唤他的名,每每也都只是以一个“你”字来代之。如今她重唤纳兰容钰这一声“王爷”显见当真是在与他置气了!
果然,听了安若凤这一番冷淡得不带一丝感情的话后,纳兰容钰那好看的剑眉顿时蹙成了一团,俊脸一沉,略道几分无奈地说道:“我不是说过以后再不许你唤我作‘王爷’了的吗?好好的你怎么又与我置气起来了呢?我方才不过是问你一句是否不愿意进宫去。你若是心里不情愿,大可以跟我直说就是了。我自会代你去回了皇兄的。你还不明白我待你的心吗?我如何会舍得教你受委屈?可你这般与我生分,当真是要教我伤心吗?”说罢他倒当真颇为伤心地叹起气来。
安若凤原本听得心中亦是老大不忍,脑海中却突然有什么东西极快地闪过。她冷冷一哼,目光灼灼地盯着眼前这双光华流转若明珠的凤眸,似是想要望进他的内心深处去,一字一句地问道:“若我不曾知晓皇后与你的那段过往倒也罢了。可我却是知情的,如今你的旧情人满心殷勤地说要接我去她宫中小住。敢
问钰王爷,那般尴尬的处境我又如何会情愿进宫去?”顿了顿,语气已有愤怒转为悲戚,“而你,明明是知道我不愿进宫去的,却还要拿这话来问我。纳兰容钰,你老实承认了吧!其实你的心里爱着的人还是她呀!你不愿让我进宫,并不是怕我受委屈,而是担心她这个旧人见着了我这个新人会伤心吧?
或者,你是害怕当她看到与她有几分相似的我后会知道你依然对她余情未了的事实呢?可无论是哪一样,你都终究不是为了我啊!”当她面色嫣红地靠在纳兰容钰的胸膛上喘气时,头顶突然传来一阵低沉的笑声:“呵呵……烟儿,原来你竟也会为了我而吃醋的!”话音刚落,胸口上便挨了着实不轻的一击。纳兰容钰轻笑着抓过安若凤的肩膀,戏谑道:“丫头,你这是想要谋杀亲夫吗?”
他捕捉到了她眸子里一闪而过的恍惚与沉痛,却随即湮没在了那双沉静的水眸里。俏脸上泛起醉人的红晕,低低地啐了他一声:“你怎么这样好没正经?仔细叫人听见了笑话你!”
纳兰容钰心情大好地仰头哈哈大笑,震落了琉璃瓦里的少许尘灰,凤眸含威不露地说道:“谁敢笑话我?不要脑袋了他!”
安若凤亦不由得抿嘴低低一笑,正欲说话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了一阵不紧不慢的叩门声,清叔淡淡的声音响起:“王爷……”
想来必是他们在屋内谈得太久,屋外的人等着急了。纳兰容钰深深地睇了安若凤一眼,极快地附在她耳畔说了一句:“我进宫一趟,你待在家里等我。”
安若凤微笑着冲他点了点头,回了一个“好”字。于是纳兰容钰整了整朝服,大踏步地走向门口,门扉复又拉开。也不知道他是和岳林说了些什么,两人很快便走了。
纳兰容钰走后没多久,清叔便马上恭谨地进来请安若凤移驾到倚梅园中去休息。钰王府建造得甚是规宏华丽,雕阑玉砌,琼砖碧瓦,楼阁林立,曲径生幽。中间夹以假山喷池,名花珍草,曲水流殇中,别有一番诗意。这般精巧而大气的布局,既揉和了北方园林的粗犷豪迈,又兼具了江南园林中的柔美婉丽。王府中共有两厢四园,其中东厢是纳兰容钰素日里休憩办公的地方,而西厢则历来是腾出来给宾客做客房的。至于倚梅园、沧兰园、玉竹园、溶菊园则是打算给正王妃与各位侧妃居住的。其中,四园中又以倚梅园的规模最为庞大奢华,乃是历代钰王妃的居所。
风声清袅,花香漫漫。安若凤扶着秋儿的手一路尾随清叔走着,不时询问几句关于王府的问题。她但有所问,清叔必定毕恭毕敬地详细作答,丝毫没有半丝敷衍不耐之色。安若凤心中其实也纳闷得紧,她不明白为何这位在钰王府中颇有威望的老人儿突然对她的态度来了个三百六十度的大转弯,听秋儿说,她中剑昏迷的那一夜还是清叔亲自骑马连夜入宫为她请来的太医呢。因了这件事,安若凤心里不由得对他存了几分感激之情。想起初见面的那一日,清叔*跳如雷,那般不待见她的模样,安若凤仍会偷偷地忍不住想笑。
“清叔,您是说余下的三园日后陆陆续续地也会有侧妃入住么?”安若凤柳眉微蹙,心中略有一丝不快,语气却甚是客气。
清叔的脸上闪过一丝惶恐,受宠若惊地说道:“您是未来的钰王妃,又是当今圣上的义妹,身份尊贵一如王爷!属下如何能当得起您的这一声‘清叔’?其他三园原本是打算给侧妃居住的没错。可属下瞧着王爷对您的那份心思,这三个园子恐怕是要一直空下去的喽!”
瞧这情形,敢情是这钰王府上下皆知纳兰容钰对她的一番深情了!脸颊禁不住一红,安若凤在心里低低地啐了自己一声,怎么竟问起这般不要脸的话来了?她露出了一抹赧然的微笑,真诚地说道:“这话如烟原不该问的,清叔莫要告诉王爷才好。其实什么郡主、什么王妃,都不过是皇上的恩赐与王爷的垂怜罢了!
如烟并不敢因此就自诩身份尊贵,再说了,清叔可是王府里的老人儿了,又服侍过两代王爷,就连王爷都要尊称您一声‘清叔’的。您若不让我也随王爷一道尊您一声‘清叔’,莫不是嫌弃如烟出身微寒,成心要与我生分了吗?”
这一番话可着实把清叔给惊到了,布满沧桑的老脸上又是感动又是惶然,他作势就要跪下去却幸好被安若凤给及时拉住。他含泪欣慰地说道:“王爷果真没有挑错人呀!能娶到像王妃这般端庄慈孝的女子不仅是王爷之幸,亦是钰王府之幸啊!”
“呵呵……如烟并没有清叔说的这般好,以后还要请清叔多多教导呢。”没有人注意到安若凤脸上挂着的那抹笑容是多么的浅淡与勉强,似是阴郁的天空中飘过的一抹铅云。娶到她,当真会是纳兰容钰之幸吗?
新王妃风雨中痴心等候钰王爷回府的事很快在第二天传遍了洛阳城的每一个角落,人口相传之下,一段简简单单的“风雨夜归人”的故事竟演变成了日后流芳百世的民间版“痴凰待凤归”!老百姓们对原如烟这位神秘的“平民”王妃亦是越发的拥戴起来,更有甚者,民间居然盛传起了“娶妻当娶原如烟”的话来!“原如烟”三个字一时之间俨然已成为了洛阳待宇闺中女子的一个传奇!
当秋儿欣喜地将在民间辗转听到的这些消息告诉安若凤时,她只是付之淡淡一笑,较之秋儿的激动,她的反应可谓是平淡的紧。秋儿见安若凤听完后脸上并无半分喜色,不由得偷觑了一眼她的神情,小心翼翼地问道:“可是奴婢方才说错了什么吗?为何主子听完了脸上一点也不感到高兴呢?”伺候了这位主子一个多月了,秋儿素知这位主子待人甚是宽和体恤,偶尔她和夏儿她们纵是做错了些什么,主子也总是微笑着不与她们计较,反倒还会宽慰她们不要多想。纵然是在王爷的盛宠之下,主子的脸上也总是挂着恬淡而怡然的浅笑,从来不肯与人红脸争执,更无半分骄纵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