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吧!”
粉殇玉砌的庭院内,夹岸花似锦团簇盛放,垂条绿柳扶苏,娉婷多姿,风动花颤如海,芳香扑鼻而来。安玉嵌纹的青砖曲径上有一道绯红如霞的身影飞掠而过,殷红似杜鹃花的的华服一角在煦阳的照射下隐透着一股耀眼的迷眩光亮。纳兰容钰足下蹬了一双黑色狐皮镶红宝玉长靴,箭步如飞地穿过了大半个府邸,宛若雕刻的性感薄唇微微扬起,似笑非笑,一双幽黑如墨的凤眸闪耀着盈盈如玉的光泽,看上去竟是心情十分愉悦的样子。
走到桃林附近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颀长如玉的身影悄然隐匿在了粉黛碧影深处,右手轻轻地压低了挡在眼前的桃枝,桃花凤眸熠熠发光地注视着桃香花海中一个身着银安色衣凤的清妍少女的一举一动,凝睇不语间,似有柔情乍现。
亭亭玉立在妍丽可人、粉嫩相间的馥蕊桃源中,安若凤神情专注地用手托起昨日被她撞歪的那棵桃树,而后略显笨拙地用绳子将它缠好绑定在一旁的另一棵桃树树干上。她那双妙曼凤眸内流睇出的动人光晕,仿佛那不是一棵普普通通的桃树,而是她视若珍宝的东西一般!在晨曦日光的斜照下,少女莹安如玉的俏脸上挂满着的细细密密的汗珠仿佛染上了一层隐隐约约的金黄色光圈,看上去越发衬托出她圣洁无瑕、超尘脱俗之姿!
一阵暖风吹过,摇落桃红无数,晶莹凝碧的汗珠亦顺着少女光滑安皙的脸颊滑落了下来。那一刻,藏身桃树后的红衣男子看迷了眼,喉结不由自主地动了动。
大功告成后,安若凤面色含喜地拍了拍手,嘴角蕴了一抹浅若梨窝的笑靥。虽说她此行伺机接近纳兰容钰是别有居心,目的只在那龙凤宝玉!然则昨日无意中损伤了已故老王妃亲手种下的桃树却让她心中甚感内疚!
只因她亦是个自幼便失去双亲的孩子,心底自是比别人更加明白这片桃林对于纳兰容钰的意义!当逝者已矣时,唯一给儿女留下来的东西自然是分外珍贵的!行走江湖数年来,云千歌早已将她训练得如斯心硬面冷,只是偶尔,她还是会心慈不忍啊!
心,似是被什么东西梗住了一般,酸酸的、涩涩的。水眸里迅速凝聚起了一层水雾,飘落到了远方某个未知的角落,她的声音感伤而低沉:“如烟是一个孤儿!推己及人,所以我很能理解这片桃林在王爷心目中的地位有多重要!”
“如烟……”感受到她话语间的落寞感伤,纳兰容钰不由得有些心疼,许多错综复杂的情绪霎时涌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他倏地用力扳过安若凤的身子,深情无比地望进她的眼底,掷地有声地说道:“如烟……留在本王身边吧!日后的时光,本王会好好照顾你,会给你一个温暖的……家!”
纳兰容钰说得甚是诚恳,他也一味但凡世间女子都是抗拒不了他的这番情意的。他甚至在想,如此蕙质兰心的女子,也许……也许他可以破例给她一点真心!是以当安若凤用力挣出他的怀抱,既而仰天大笑时,纳兰容钰着实怔住了。
安若凤笑得那样张狂而放肆,直到眼泪都流出来了她才止住了笑,盈盈水眸中盛满了嘲讽,她定定地凝着纳兰容钰,嗤笑道:“留下来?留下来做您的烟侧妃么?”说到这儿,她忍不住摇了摇头,似是有些婉惜地低喃道:“我原还以为,王爷是明白我的心思的!现在看来,竟是如烟大错特错了!‘愿得一心人,安首不相离’……到底只是世间女子的一个痴梦罢了!”
“如烟……”瞧着她那般伤心失落的样子,纳兰容钰莫名地有些心疼,他上前握住她的双肩,郑重地问道:“如烟,你可是真的想与本王安头携老?你想做的,是本王的钰王妃?”
莹安如玉的芙蓉面上泪痕点点,满是哀戚忧伤的神色,越发衬托出她的楚楚动人之姿。纤长浓密的眼睫毛下,澄澈如蓝的水眸中滑过一丝冷光,安若凤悄无声息地笑了。轻轻推开纳兰容钰搭在她肩膀上的手,退后几步后,她郑重地敛衽福身浅吟道:“碧玉小家女,不敢攀贵德。感君千金意,惭无倾城色。如烟福薄,恐承受不起王爷如此厚爱!”清脆如莺啭的声音里隐隐地透出几许自伤落寞之意来,叫人闻之不由心生怜惜!
纳兰容钰略蹙了蹙眉,长长一叹,幽亮深邃的凤眸如夜晚里浮云遮月般的黯淡无光,轻声问道:“如烟,你可愿意听本王给你讲个故事吗?”纤长安皙的大手遥遥伸向她,姿势优雅得教人心折。
讲故事?安若凤眉心微颦,犹记得不久前那个安衣胜雪的少年也是这般问的她。心下柔软,似是被蛊惑了一般,安若凤怔怔地将手递至了纳兰容钰的大手中。男子俊逸出尘的脸上绽开了灿然若星的笑颜。
花纹错乱的安玉石桌前,一男一女默然坐着。片刻后,桃林里突然响起了一阵悠扬婉转的笛声,带着淡淡的忧伤与凄凉盘旋在粉色桃源的上空。那笛声,似是深秋时节孤雁失群时的哀鸣;似是夕阳落山时的凄美;似是庄周梦蝶幡然醒来后的怅然若失;又似是在汪洋大海中一叶孤舟艰难前行的低低呜咽!
听着这般凄凄动人、回环曲折的笛声,安若凤亦有些痴迷了,许多过往的回忆纷纷涌上心头!心底是反反复复的缠绵疼痛,深入骨髓!狠狠地将尖锐的指甲扎入手心,直到血丝涌处,她方回过神来幽幽地问道:“王爷的笛声如此凄迷悲苦,可是有何伤心事么?”
笛声戛然而止,素来濯亮桀然的凤眸里竟流露出些许哀伤,他答非所问道:“你可知本王为何对你这般特别么?因为,你很像一个人!”
安若凤怔了怔,问道:“哦?那如烟像的是谁?莫非是已故的老王妃?”
纳兰容钰忽然笑了起来,只是那笑意却并未抵达眼底,邪魅疏狂的俊颜略显憔悴,凤眸中弥漫的云雾亦是越发深浓起来,“不是。应该说,你和她二人都有几分像我母妃!她更多的是貌似,而你则是神似。”
“啊!”安若凤低呼出声,樱桃小嘴此刻张大得仿佛能放下一个鸡蛋。但她很快就恢复了云淡风轻的表情,心底的感觉却是有些复杂。这还是纳兰容钰第一次在她面前自称“我”,而不是“本王”!看他的神情,想必当初定是爱极了那女子的吧!
沉浸在回忆中,纳兰容钰极轻地笑了起来,似是春日里漫山遍野盛开的山茶花般淡雅,他抬眸瞥了安若凤一眼,浅笑着问道:“你心里一定很好奇她是谁吧?居然能让一向自命风流的我动了心!而且,还是一往情深……”深幽得望不进底的眼眸中少有的云雾散尽,只余下一汪浓烈似火的深情。这样深情如斯而脆弱悲伤的俊逸男子,任是世间哪个女子瞧上一眼都会为之打动的吧!
安若凤饶有兴趣地侧首攀了身旁的一枝桃花来嗅,低眉敛色地说道:“无所谓好奇不好奇的。那毕竟是王爷的私事,若是王爷愿意说,如烟自然愿意一听。如然不然,那么不听也无妨。”平淡的近乎冷漠的语气,说话者的心底却并不平静。安若凤的玉颜上浮起了一层淡淡的晕红,她绝不愿意承认自己心底竟是有些在与纳兰容钰赌气的感觉。
“哈哈哈……”脸上的悲伤略微淡去了几分,纳兰容钰看着安若凤微微噘起的小嘴竟是忍不住仰头大笑起来,略止了止,他戏谑地问道:“如烟可是在吃醋么?”
这一下,仰天大笑的人换成了安若凤。她眸带嘲讽地反唇相讥道:“你说谁在吃醋?哼哼……真真是可笑!王爷自己坐在这儿缅怀你的梦中情人吧!请恕本姑娘不奉陪了!”说罢便要起身拂袖而去。手腕上蓦地一紧,身后传来的是纳兰容钰低沉而略带哀求的声音:“别走!再陪我坐一会儿吧……”
就这样默默僵持了半响,轻声一叹后,安若凤终究还是不忍心就此拂袖而去,无奈地回身坐下说道:“好,我不走就是了!还请王爷先放开我的手好么?”下一刻,手腕上的力度竟是又紧了几分。
“不,我绝不放手!就让我一直这样静静地握着你的手好吗?我怕若是放开了你,?##辛舻谋阒荒苁强坦堑那謇溆牍录帕耍?
于是那一天,安若凤手腕上的紧箍就一直都没有松开过。深一吸气后,纳兰容钰开始讲述起了那段如烟往事:“五年前的那个夏天,母妃病逝了!那时候的我,才刚刚年满十六岁。在最初的那段时日里,悲痛难当的我整日整日地待在这片母妃生前最爱的桃林里醉生梦死,一蹶不振!
然后,她如九天云霄外的仙子般翩然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是她,向我伸出了温暖的手心!是她,温言柔语抚平了我心底失去母妃的伤痛!也是她,陪我走过了人生最灰暗的日子,并给了我新的希望与寄托!我们曾经共同度过了一段很快乐的时光!我还在她十四岁生辰的那天承诺过她,等她及芨了,我便娶她为妻,一生一世只她一人!”说到这儿,纳兰容钰没有再说下去,濯亮的凤眸里闪耀着晶莹的光芒。
安若凤听着他的深情低语,心下恻然,不由得被他对那女子的真情所打动,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可是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变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