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若凤等他们走了才抬起头,见小灵依旧苍白着脸跪在地上,就上前将她搀扶起来:“小灵,以后说话不可如此莽撞。”小灵受了惊吓,说不出话来,只是点头。
远离安若凤二人,立时有人出声:“眼看就要风云突变,她们还有闲情在此逍遥快活,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唉,倒是可惜了这身好皮囊。”
一束安光射过来,说话那人顿时噤若寒蝉。
安若凤回到家,先去拜见爹爹。娘亲生下她后身体一直虚弱,没多久就去世,安若凤从小与爹爹相依为命。安寒再也没有续弦,对女儿视若珍宝。他花重金请名师教授女儿学业。安若凤天资聪颖,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安寒的脸色这些日子以来一直不好,安若凤询问几次,爹爹有何为难之事,安寒避而不答。
见到女儿从外边回来,安寒打起精神,笑问她去了何处。安若凤回道,女儿到瀛湖边上赏景。
安寒道,凤儿大了,以后外面还是要少去,谨防不测。
安若凤望着爹爹凝重的神情,连忙点头答应。
这夜,峭峰楼外的流民不知为何走了一大半,剩下的流民三三两两躺在略显空旷的地上。午夜时分,远处传来的几记怪异的声响,地上熟睡的人全部一跃而起,完全不似白天无精打采的样子。
一个长长的黑影出现在他们面前,众人静侯此人一声令下,他们就要冲进峭峰楼。
意外的是,那个长长的身影下令道:“你们在门外等候。我先进去察看一番。”
说完,两个身影越过高墙,消失在夜色中。
月色清朗,一阵低回幽雅的琴声在静谧的夜空里飘荡。两人一边探看一边寻着琴声来到一座阁楼下,巡夜的家丁提着灯笼走过来,他们急忙飞身上树。从树上看过去,绣楼里的情景一览无余。
抚琴的手突然停住,琴声嘎然而止。安若凤凝望着一盒首饰,手轻轻抚摩它们。
“小姐,这盒首饰你真的要当掉?”
“嗯。”
“这是太太留给小姐的纪念品,你舍得?再说,老爷富可敌国,小姐何必如此?”
“小灵,你难道没看出来,最近峭峰楼家仆护卫少了很多,府里开销也比从前节俭。爹爹不说,我也知道,他遇到了难处,我不能为爹爹分忧,心里已觉难过,又怎会再给他增加烦恼。世上没有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我舍了首饰救灾民的性命,很值得。”
“小姐,你真是菩萨心肠。”
“菩萨广济天下苍生,我只做了这些,能比吗!小灵,以后不许你说这样的话。”
“是--,小姐。夜深了,你快快就寝吧。”
烛灭灯熄,精巧的阁楼笼罩在月色中。
“天下闻名的峭峰楼也不过如此,就这些人,比我们估计的要少许多,完成计划简直易如反掌。”树上一人喜出望外,另一人则沉默不语。
“走。”终于,沉默的人发出命令,与满心喜悦的人期望相反,他们悄悄退出峭峰楼。
高墙外一大群黑衣人得令后立即消失在夜色里。
第二天,峭峰楼的家丁打开大门,吃了一惊。往日里三层外三层围着的流民不见了踪影。
庆州城里接连发生命案,两大江南世家遭灭门之灾。有人说是流民干的,也有人说是江匪干的,总之,众说纷纭。一时间庆州城里的居民人心惶惶,天未黑,往日繁华的街道就没了人影。庆州四个城门紧闭,不再放入流民。官府派出衙役四处捉人,尤其是见到流民中年纪轻的,壮实的,二话不说,铁索套住脖颈马上带走。审完这些人后,官府依然没有任何头绪。做这件事的人训练有素,现场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过月余,安寒心事重重来看凤儿。他眉头紧锁,眼睛凹陷,脸色苍白。凤儿从没见过爹爹如此疲态,大为吃惊。安寒强笑道,凤儿,远在凉州的厉泽也慕名前来提亲啦。
“厉泽是何许人?”安若凤从没听过此人,这人为何让爹爹如此担心,不对,应该说是惧怕。
“厉泽,风云堡堡主。这两年他的名声如日中天,势力不仅在北方不可匹敌,而且他已跨过长江,在江南开疆拓土,声势一日比一日浩大,手段也比一般的人要高明。江南豪门望族对此人莫不畏惧。爹爹对此人也颇为忌惮。”
“爹爹见过此人吗?”
“我不曾见过。只听闻他行踪不定,神秘莫测,无人得见其真容。”
“那爹爹对此人的求亲,打算如何应对?”
“我刚回绝三大家族的求亲,推托你年纪尚幼,不忍抛父离家,岂能现在松口应允?唉,就怕此人借机对我安家不利。”
“安家世代居于江南,根基尚厚,岂能轻易被摧毁?”安若凤柔声安慰爹爹。
“希望如此。”安寒嘴上这么说,心中始终不能释怀,觉得一颗心被无形的丝线提起,无法放下。
端午节至,安府上下人人兰汤沐浴。安若凤早早准备了长命缕,进奉给爹爹,祈望爹爹身体健康,生活平安。安寒接过,仔细瞧看,只见青,赤,白,黑以为四方,黄为中央,折叠成方,精美大方,他欣然饰于胸前。
江南地区的端午节,还有另一番意趣。安若凤与爹爹领家仆众人出门看龙舟竞赛。只见男女夹岸,岸边有大小不等的船只闲靠,舟上摆好筵席。安家父女上了一艘大船,筵席已摆开,安家父女与先生管家管事的人济济一桌,边吃边看赛龙舟。只见江上有二十几艘,前建龙头,后竖龙尾。船之两旁,刻为龙鳞而彩绘之。置标于中流,众船鼓楫竞进,以争锦标。两岸箫笙争喧,欢声起伏。赛舟结束,更有好事者,将鹅鸭放入水中,引龙舟随鹅鸭出没,水手跃入江中,争得鹅鸭,高举示人,莫不引以为豪。
那一天的情景,过后回想起来,历历在目,久久不能忘怀。如果不是中途被人打扰,如果爹爹没有看到那些东西……
那些东西所代表的含义,安若凤是在若干年后才知晓,才知道爹爹为什么看了之后会急痛攻心,会骤然崩溃。
那天,箫鼓喧闹,流连至夕。白水渡四面各垂灯笼,安家的欢宴不散,傍晚时分,依旧在船上饮宴。这时,有人高声禀告,江都王刘世子派人送礼物过来,来人抬着一筐鲜藕,似刚刚采摘,异常新鲜。此时,客人们非常高兴,刘世子对安家青眼有加,这一殊荣不是谁都能得到的。
于是纷纷上前祝贺安寒。安寒觉得一股安意从心底冒出来,但仍勉强笑着与他们周旋。此时,有人大声唱“刺史二公子潘爷派人送来一篮红菱给安爷尝尝鲜。”打断客人们的祝贺声。客人们看去,红菱如美人红唇,娇艳欲滴。刺史乃一方高官,一向对自己的二公子疼爱有加,潘世载眼高于顶,没想到竟然会向安家示好,客人们越加对安寒恭敬。安寒只觉寒气进了全身,越发浑身发安。
“沈家大公子派人送来莲蓬,请老爷品尝。”又有人来禀报。安寒已跌坐在椅子上,彻底说不出话来。客人见一个接一个有人送礼品过来,尽管是些节令物品,但礼轻情义重,送礼的人哪一个不是有权有势,财力过人。难免有人心中颇为嫉妒,想这安家,不但富甲一方,而且幼女刚及笄就美名在外,连权贵之人也来奉承巴结,真是羡煞旁人。
安若凤在旁暗自观察爹爹,看见他每次有人送上时令礼品,面色就差一分,似乎极为担心忧虑。难道是怕这些人逼婚不成?好像又不尽然。
此时,有人擎一支莲花,说是不知名的人给小姐的。安寒望着那枝断根的莲花,眼一黑,身子滑下座椅,跌落在桌子底下。
安若凤一直关切地注意爹爹,见他突然倒下,想要伸手去搀扶,也来不及,安寒轰然倒下。她惊慌失措,好在旁边有安静之人,忙叫男仆将安寒扶起,平放在一张条凳上。
安若凤扑在爹爹身上哭泣,有人上前掐安寒的人中,好半天,安寒才幽幽醒转。安若凤既惊喜又担忧,俯身关切地问:“爹爹,你现在感觉如何?”
安寒有气无力地说:“凤儿,不要担心,爹没事。我们回去吧。”
安寒在家躺了足足半个月,在这半个月中,外边风云变幻,宅内气氛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