鎏金窗棂将暮光割裂成碎片,斑驳地落在帝王肩头。
他望着天际那轮将坠的赤日,嘴角牵起一抹自嘲的弧度:“朕真是......养了两个好儿子啊”
一旁的德栩再也忍不住,苍老的嗓音里带着哽咽:“陛下......”
“哭什么?”,盛元帝斜睨他一眼,故意板起脸,“朕还没到要你哭丧的时候”
可当德栩低头拭泪时,帝王的目光终究软了下来。
盛元帝随手拿起案上那碟桂花酥,像哄孩子似的往老太监跟前一递:“放心,该料理干净的人还没料理完,朕怎么敢死?”
盛元帝望向殿外渐暗的天色,眼底寒芒渐浓:“谢衍已死,可朝中还有一人,朕必须替玖安除掉”
......
残月如钩,将容北书的影子拉得细长。
容北书踏着青石板上的斑驳月影,步履沉重地回到容府。
夜风拂过他的衣袍,却吹不散眉宇间凝结的阴郁。
他垂着眼眸,目光失神地落在脚前,仿佛那里藏着解不开的谜团。
推开容长洲的房门时,木轴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唤醒了容北书混乱的思绪。
屋内烛火摇曳,容长洲正伏案书写着什么,闻声抬头,见到弟弟的那一刹,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你...刚从陛下那儿回来?”容长洲勉强一笑,强装镇定地问。
容北书没有像往常那样走到他对面落座,而是站在门内,静静地望着他。
容长洲被他盯得心里发毛,不自觉垂下眼眸躲避。
“兄长可否有事瞒着我?”
这问题像一把利刃,直刺容长洲心底最不安的角落。
容长洲端起茶盏的手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做最后的挣扎:“怎么突然这么问?”
他试图用喝水隐藏自己心虚,可他这点伎俩未能骗过容北书。
“所以,兄长一直都知道”容北书的声音冷得像冰。
容长洲急忙站起身,案几被撞得晃动,墨汁溅落在宣纸上,晕开一片污渍。
“我...我本想传信告知你的,可陛下严令禁止我这么做......”,说着说着,容长洲自责地低下头,声音都轻了下来:“君命难违......”
如雷轰顶,容北书只觉天旋地转,扶住门框才勉强站稳。
容长洲见状,慌忙上前想要搀扶,却被弟弟抬手制止。
“我向她保证过...不会让陛下出事的...”,容北书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指节因太过用力而泛白,“我向她保证过...”
一旁的容长洲心疼的红了眼眶,想安慰他,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北书...”
“明日,我要与公主一起进宫为陛下诊脉”
容北书缓缓抬头,眼中布满血丝,“兄长觉得,我能治好陛下吗?”
他像一个手足无措的孩子,那黯淡的眸里唯有一丝希望的光,全都寄托在容长洲的答案上。
可容长洲长久的沉默足以将这缕光芒熄灭。
“姜太医说...无药可医...”
容长洲低垂下头,小心翼翼地回答。
寂静中,容北书忽然低笑出声,笑声里浸满苦涩:“姜太医是被陛下灭口的”
这一句并非疑问,而是冰冷的陈述,是容北书对自己的嘲讽。
他以为自己安排好了一切,以为自己算准了所有,可到头来,幽戮还有余孽藏在辟鸾阁眼皮子底下,柏屠死于谋杀,他安插在皇后身边的姜太医,最终竟死在陛下的刀下。
容北书阵阵自嘲的笑声刺痛了容长洲,他刚轻声呼唤,却被容北书开口打断。
“北书...”
“公主明日就回来了”
容北书慢慢挺直脊背,官服上的刺绣在月光下明明灭灭,一同照亮他苍白如纸的脸庞。
“我...我该去休整,等她回来...”
容北书呢喃着,僵硬转身,一步步走向院外。
他的步伐犹如他此刻的思绪,混沌而迟缓,
强烈的疲惫感席卷全身,眼前的道路也渐渐模糊,容北书仿佛身处云雾中,身体不受控制地栽向满地月光。
“北书!北书!....来人!快来人!”
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容北书的耳边只有兄长焦急的呼喊。
他不记得自己睡了多久,只是某一刻感觉到眼前有一片光芒照耀,他眯了眯眼,刚欲动弹,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耳畔。
“阿渊?阿渊?”
她的声音轻柔似水,容北书心口一颤,试图睁开眼适应光亮。
直到她弯腰凑过来帮他隔绝清晨的阳光,他才逐渐看清那张盛满担忧的脸庞。
她身上的铠甲还未来得及卸下,一看就是从军营回来直奔他这里。
容北书被她搀扶着坐起,目光贪婪地描摹着她的眉眼。
几日未见,她瘦了,眼下有淡淡的青影,想必这些时日未曾好好休息。
她伸手过来抚上他的额头,掌心的触感温暖:“容长洲说你晕倒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容北书喉头滚动,千言万语哽在胸口,最后化作一场迫切的拥抱,埋首于她颈间,嗅闻那股令他心安的清香。
墨玖安怔了一瞬,随即回抱住他,轻轻抚过他紧绷的背脊。
“这段时日辛苦你了,今日你别进宫请安了,我替你向父皇请假,你好好休息几天”
听到她提及进宫面圣一事,容北书心口一紧,刚舒缓的眉心又浮上一层乌云。
他缓缓松开她,对上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眸,心中更如刀绞。
“陛下让我们二人一起进宫”容北书兀自缓了缓才鼓起勇气说出这一句。
墨玖安这才察觉到容北书的异常,以及他眼底深藏的痛楚,似乎还有几分令她无法理解的自责与心疼。
上一次在容北书脸上看到这样复杂的情绪,还是他发现十年前自己见死不救那一次。
墨玖安心头渐沉,忽而有股不祥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