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盯着供桌上那盏长明灯，火苗正在琉璃罩里幽幽跳动。

“我想小八了。”

李晋晔的喉结重重滚了滚。

他记忆最深的是小八穿着杏子红斗篷，鹿皮小靴踩得积雪咯吱响。

腊梅林里飘着她的笑声，惊得雀儿扑棱棱飞起，抖落枝头碎玉似的雪。

李晋晔恍惚看见雀儿在晃。

他刚要唤夫人来看，眼皮却沉沉坠入黑暗。

突然能睁开眼，却见小八正在梅树下转圈，鹅黄襦裙绽成朵迎春花。

她发间别着那支红珊瑚簪子，正是去年上元节他亲手挑的。

；爹爹发愣做甚？；小姑娘踮脚去够枝头的花，腕上银镯叮铃作响。

；娘亲快来，这株绿萼梅开得多好！；

顾许言怔怔望着女儿红润的脸颊。

她想摸那发顶的双螺髻，手指却穿过虚空，只触到冰凉的月光。

；傻娘亲。；小八转身指向梅林深处，石径上落满发光的花瓣。

；我这是回家了呀。；她忽然撅起嘴，；可你们老想我，我于心难安呀。；

夜风卷着花瓣掠过回廊，檐角铜铃突然齐声鸣响。

小八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她急急解下腰间玉铃铛。

；这个留给爹爹！每回听见铃响，就是小八在笑呢！；

李晋晔伸手去接，玉铃却化作流光钻入袖中。

他听见女儿最后的声音乘着梅香飘来：；要好好吃饭，好好看折子......；

卯时的梆子惊破梦境。

李晋晔猛然坐起，袖中当真滚出一枚羊脂玉铃，铃芯刻着小小的；福；字。

他踉跄着推开窗，见顾许言正仰头望着檐角——叶子上的露珠正在晨光中往下滴落，坠地时叮咚作响，恍若玉铃清音。

他摸着胡子笑出声，惊得窗外麻雀扑棱棱飞走。

正房里传来机杼声，顾许言终于绣完了百子千孙被面。

她将绣绷对着光细看，忽然发现石榴丛里藏着个鹅黄衫子的小人儿，腕上银镯清晰可辨。

春风穿堂而过，案头玉铃轻轻晃动，像是谁在捂着嘴偷笑。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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