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思考片刻，望着会客室外，那愈下愈大的雪，闭上了眼。
脑海里回忆起那一天，顾庆星对我做的事情，出乎意料的，没有任何恐惧。
倒不如说，顾庆星的脸已经被我遗忘，取而代之的，全都是小恩破门而入那副极其潇洒的样子。
我对着炎叔开心的笑了下。
“炎叔，你随便处理处理就好啦，别为了这件小事去惹顾姨生气，我有我弟弟保护呢，小恩会为我讨回公道的。”
炎叔闻言，端着水杯的手抖了下，撒出了些许水滴。
“小戏，你跟小苏，你们两个现在还在同居吗...？”
我听到这个问题有些不解，那肯定同居啊。
小恩不跟我住，难道要跟你女儿住吗？
“是啊，炎叔，炎城房价太贵，一起住总归划算些。”
炎叔闻言叹了口气。
“也是...炎城的房价确实是有些离谱，这些年来打算通过发展实业，可金融的泡沫太大，房地产...唉...”
“嗯，这么想来，住在一起倒也确实合理，更何况老苏他当年...”
“咳咳，你跟小苏最近如何，还像以前一样要好吗？”
炎叔八卦了起来，虽然他一脸镇静，可是我能看到他眼底的八卦之火在熊熊燃烧。
看似是一幅极为普通的长辈关怀晚辈的画面，偏偏，我无论如何都无法将这视作正常的事情。
——
违和感。
——
为什么他会毫不避讳的八卦我跟小恩的事情？
这一丝违和感被我捕捉到后，就再也无法无视。
自然，我知道炎叔表面一本正经，实则也是个腹黑开明的大叔，不然他也不可能跟邻居家的苏叔叔玩到一起去。
以往，炎叔很少与我谈论过关于小恩的事情，小恩也不知道自家老爹还有这么一层关系在，甚至就连我也是通过机缘巧合，才知道炎叔与自家那个咸鱼老爹是至交好友的关系。
无数丝线在我眼前展开，可都缺少了关键信息，无法继续分析下去。
嗯，试着套套话吧。
——
“哼哼，那当然要好啦炎叔，我跟小恩天天睡一个被窝呢，最近太冷了，我那套公寓又没有地暖，小恩打地铺我怕他冻着，就让他跟我睡一起了。”
我假装有些难为情，低头喝了口水，将自己的表情隐藏在阴影之中。
炎叔听到我的话，拿杯子的手再次颤抖。
“一个...被窝...？”
“小戏，你们还未成年，不该做的事情可万万不能做，知道吗？”
炎叔语重心长地对我说道。
他在说什么？
不该做的事情？
炎叔原来是这么低俗的人吗...？
原来，炎国的首脑是会随意跟女高中生开这种低俗的玩笑的人吗？
不，不对...还需要继续对话，信息仍然不足，事关小恩，马虎不得。
“炎叔，我当然知道呀，我们之间现在还没到那一步呢。”
“小恩跟我打算到了结婚的时候再认真思考这方面的事情。”
我故作害羞，摩挲了下水杯。
炎叔闻言苦笑了下。
“结婚吗...作为长辈我倒是很支持你跟小苏之间的事情，可是想必你也知道了...我家的女儿...唉...”
他喝了口水，望向窗外的大雪，眼神复杂，似乎真的在为这件事而感到烦恼。
也对，炎肆月终归是炎家的人，哪怕炎叔再宠溺她，炎家其他的分家也不会同意她选一个穷小子，自然，炎叔可以凭借自己的威望压下这些反对的声音，可是...
有必要吗？
炎叔是代表着炎国的人物，他最是持重的，炎肆月作为一国公主一般的人物，若是随意挑选未来的配偶，其不好的影响自然会波及到国际局势。
想到这里，我看着还在等我回话的炎叔，终于明白了他叫我过来的意图。
“炎叔，小柒月她难道真的...？”
我将话题抛了回去，打算再观望观望，对方毕竟是炎十五，是那个君临炎国的人物。
我喝了口水，将纸杯放在桌子上，看着里面见底的水，我微微摇头，将杂乱的思绪甩出去。
炎叔面露苦涩，将自己水杯里的水一饮而尽。
“...抱歉，小戏，肆月她大概是认真的。”
“我虽从未限制过她在情爱方面的事情，不过...抱歉，我也没料到她会选中小苏。”
我笑了笑。
“炎叔，这都无所谓，如果是肆月的话，分给她一半又有何妨。”
我微笑着看着他，得体的客套话随口编造而出。
“我是无所谓，只是，我怕肆月会不愿意与人共享。”
窗外的雪似乎大了些。
——
我又在说谎了。
我其实也不愿意分享。
所以，小柒月，你就安心看着我们幸福就好了。
你不是说，你最爱小恩的吗？
可是，小恩与我在一起才能获得真正的幸福。
自己喜欢的人获得了幸福，你也会幸福的对吗，小柒月？
所以，小柒月，你就安心看着我们幸福就好了。
——
炎叔听到我的话，只是叹了口气。
“分一半？据我所知，我的那个外甥女不也是心仪于小苏吗？”
炎叔的话说完，顾瞻今早在阳阳白雪中的笑脸，便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不知为何，我虽然会对炎肆月起些许敌意。
可偏偏对那位永远带着微笑面具的少女，我无论如何都生不起一丝危机感。
我能感觉到，她对小恩爱的很病态，那份爱意甚至畸形到有些不可名状。
其中究竟包含着多少真心？
我不知道。
我将背轻轻倚靠在沙发上，斟酌了下，开口道：
“顾瞻...瞻儿她完美继承了顾家的血，所以炎叔，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才对，那是顾家真正一脉相传的性格，那是铭刻在她血里的东西。”
炎叔沉默，转头望向有些阴沉的天空，大雪漫天，似乎直到淹没这片世界，才肯罢休。
“是啊，我最是清楚，我那个外甥女跟你顾姨太像了。”
“心思很深，可偏偏性子洒脱，不屑于说谎，也懒得去争抢，幼时的经历让她把一切都看的太透彻。”
炎叔就像是看穿了一切一般，随意点评着。
“可是，这也正是她的高明之处，小戏。”
“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她就像你顾姨一样，看似淡然洒脱，其实永远都伺机待发，只要被她发现了破绽，就会...”
说到这里，炎叔不再继续，只是对我摇了摇头。
“只是，虽然这些话哪怕我不说你也知道，但炎叔还是要说。”
他将纸杯收起，随手扔到垃圾桶里，站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我，望着窗外无尽的雪原。
“某些看似牢固的羁绊，其实反倒会限制你们的关系更进一步，就像我跟你顾姨，我们俩就像你跟苏恩一样，青梅竹马，互相抱有爱意。”
“可是，我们在一起的经历并不顺利，甚至可以说，历经坎坷，因为我跟她都很害怕，我们不知道关系改变之后，是否还能像以前一样融洽的相处。”
炎叔说着，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他摇了摇头。
“即便如此，就在那时的我准备放弃接受家族安排的联姻的时候，顾怜她哭着对我说，她不甘心。”
炎叔转过头来，他嘴角噙着一抹微笑。
那笑容，与炎肆月如出一辙。
“所以，小戏，我要说的是，你总该做出个选择，人类这个物种，就是在不断的选择之中前行的。”
“当你迷茫的时候，不妨想想，小苏是那种肤浅到无法接受你的爱意的男人吗？”
我沉默着，沉默着，最后站起身来。
“炎叔...受教了。今天与您聊天，我收获颇丰，各种各样的收获都有。”
他微微一笑，摇了摇头，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
“小戏，我说了很多次，你被老苏当做了女儿，也就等于是我的女儿，随意些便好。”
“外面风雪很大，回家注意安全，我会让小李去送你。”
我对他微微鞠了一躬，离开了会议室。
——
【十四点整】
我坐在车里，方才与炎叔的对话被我一字不落的在脑中再次复述。
所以说，炎叔其实并不是很支持小柒月的这份感情啊...
不过在我看来，我倒是觉得她是那种会为了爱情付出一切的女人呢...
我心中的这份爱意又该如何呢？
小恩，我好害怕。
你会选择姐姐吗？
但是，炎叔说得对，我总该做出选择了。
——
车窗外，雪还在下。
李姨将我送到家门口，她似乎看出来我有心事，于是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摇了摇头。
她一脸淡漠，最终只是沉默着，什么也没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