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眼睛?”
“已经治好了,现在我能正常视物了,只是晚上视物比之白天要清楚。”
她的眼睛对光照一类的反应还是很敏感,在强光的刺激下她的眼睛还会刺痛不已。
要不然她也不会现在还无法摆脱药物,而且这药治标不治本,就是国外都找不到什么合适的特效药。
“你生了这么大的病,我都不知道。”
鹿绵绵强势道,“你不用再说了,就算你之前知道了我生病了又能怎么样,给我塞钱吗?还是给我找医生,我又不是得了绝症,就像奶奶说的,我已经不是你的女儿了你抛弃了我和哥哥们,我的死活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鹿爸爸双目湿润,哑声道,“不是的,不管怎么样,你都还是我的女儿,绵绵这一点永远不会变的,爸爸虽然不在你身边了,可我还会像以前一样爱你的,只是你现在不给爸爸这个机会了。”
鹿绵绵还是没有忍住声音里的哽咽,嘴唇的颤动,“现在说这个又有什么用。”
父女俩走到江边,鹿爸爸去便利店为女儿买了一瓶水和纸巾。
“爸爸知道你的心思,你心里是不是还怨着爸爸,所以才老是躲着我,看到你,我就想到了以前你妈妈还在那会儿。”
“你妈当时虽然怀上了你二哥,她情绪不大稳定,我只好让她一个人回了娘家。”
“尽管你姥姥把你妈照顾的很好,可是你妈还是日渐消瘦,不见好转,因为不放心你妈,我也就常常请假去看望她,可每一次又待不了一会儿,就要回去。”直到现在,鹿爸爸想到亡妻,总会多些感伤,他似乎还能再看到记忆中妻子的身影她眼中的委屈和伤怀,怅然,绝望,沉默,而带给她这一切的正是她深爱的丈夫,那一幕幕早已深深刻进脑海,每每忆起,心如刀割。
他与亡妻本该伉俪情深,情义深重,可他终究负了亡妻。
年轻时许下的海誓山盟终成泡影湮灭成尘,不过虚话连篇。
尽管当时多真心实意又有什么用,人去茶凉。
“也许你该庆幸我妈不在了就算背弃了这些誓言,你也看不到她绝望,狼狈,伤痛的模样,这样你心里的负罪感也能减轻不少。”鹿绵绵丝毫不觉,自己的指甲已经深深陷入皮肉。
鹿绵绵此刻就像一只刺猬,浑身是刺,谁来都会扎得一手血。
而今鹿爸爸就是如此,她又何尝不知自己的父亲是真的痛苦,可她现下就是控制不住自己,非要把浑身的刺都密不透风的扎进父亲的胸膛,千疮百孔,血流成河。
鹿爸爸瞳孔涣散,带着颤动沧桑的声音道,“你姥姥说得对,是我害死了你母亲。曾经我跟她说过,如果有一日我去了,让她去送我的时候千万不要哭,之后带着孩子好好活下去。”
“可是……我万万没想到先去的是她。”
刹那间,这个鹿绵绵曾经很钦佩的父亲在她心里像大山一样存在,在她面前仿佛已经被迫失去了所有支撑着的力气,垮了。
“她的死对我们一家人,所有人都是一个打击。”鹿爸爸忽然换了一个人似的,声音里带着急促,“都是我的错,那天……我早上出门前还跟她交代过的,工作结束以后我去拿蛋糕。”
蛋糕!
对了,妈妈意外去世那一天刚好是二哥的生辰。
本该是个高兴的日子,可是全家人都不知噩耗已经进入倒计时。
那一天是一切悲剧的开始,是那个家支离破碎的必然。
铺天盖地的绝望几乎笼罩着整个家。
父亲的离开更是成了一把锐利的箭簇刺进了童年的鹿绵绵心扉和所有人。
那天晚上,妈妈做好了一桌好吃的,全家都在等着爸爸,尤其是鹿蒙高度兴奋,他在等着爸爸把心爱的蛋糕带回来。
小时候的鹿蒙在每年过生日时最期待的就是蛋糕,后来蛋糕成了他最讨厌的食物。
最后小鹿蒙等不及,吵着闹着要吃蛋糕。
妈妈一直在哄他,让他听话,说爸爸一定会把蛋糕带回来的。
可小鹿蒙只是一个小孩子,小孩子就是这样,越得不到的就越想要,妈妈根本压不住他,小鹿蒙一直不停的嚷嚷着蛋糕,蛋糕,再不去蛋糕店就要关门了。
妈妈拿他没办法,又担心孩子嚎破了嗓子,想着毕竟是孩子生日,特殊,心软的一塌糊涂。
妈妈出了门,三个孩子就在家等着爸爸妈妈一起回来,年幼无知的孩子怎么会知道妈妈这一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而在妈妈去世后的那些年里,鹿蒙曾无数次懊悔自己为什么当时那么不听话,明明就只是一个蛋糕而已,一个生日,仅仅是因为自己的调皮,就被永远剥夺了自己享受母爱的权利,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支离破碎。
鹿爸爸还在声声泣血的诉说着,“那天我正好在执行最后一个任务,我知道你哥在家肯定等不及了,我就想着尽快完成任务,然后去蛋糕店取蛋糕……你妈当时还给我发了短信,说你哥等不及,她就去取了蛋糕,让我不要白跑一趟,还说一定会等我的。”
“我就跟她说我一定尽快赶回去,当时我还特别高兴……那是你妈给我发的最后一条消息了。”
也许是天意弄人,鹿爸爸执行任务的地方和妻子擦肩而过,错过了就是阴阳两隔。
鹿爸爸忽然抬头望了望黑压压的天空,“也许这就是命吧!我得知你妈出事的时候,我都不敢去看她,怕没脸见她。”
“明明当时都碰到了,你妈出事的地方,我坐着消防车的时候也经过了,可是我是怎么也想不到出事的是你妈!”
鹿爸爸忽然痛苦的捂住了双眼,眼前恍然出现了那些噩梦般的画面,救护车,消防车刺耳的鸣笛声,人群的嘈杂交织在一起。
鹿爸爸看到自己坐在消防车,脸上的表情十分焦灼,出现在那年轻英武的脸上一点也不相配。
他听到自己队友和小队员在谈论着什么。
“那条街上好像出车祸了。”
“好像是人被撞了。”
“真可怜。”
“救护车都来了,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他听到自己说,“那么关注外面的事干什么,这事也不归你们管,你们是医生吗,马上就要到任务地点了。”
嘴上虽带着斥责,可自己不知为何,在听到身后救护车的声音越来越远时,他忽然心有所感回头望了一眼。
他那时还不知与他越来越远的是他心爱的妻子,他孩子们的母亲一点一点的生命的流逝。
这一远便是永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