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穆崎已经开始有些涣散的眼神再次看向苏毅澜,清秀的面庞上一片灰白,费力地断断续续着,“师弟,答应我,替我到我娘坟头……上炷香,替我……看看她。”
苏毅澜紧咬着唇,两滴滚烫的泪珠落下,滴在了紧握着他的那只毫无血色的手上,在师兄殷切的目光下,他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杨穆崎的脸上露出了一道浅浅的笑容,冰凉的手指缓缓摩挲着苏毅澜的手,仿佛眷恋着生命的温度,他用尽全力,艰难道:“答应我,一定要……替我好好……活下去,日后……”
后面几个字只看得到嘴唇在动,已经难以听清。
一口气再也提不上来,带着对生的眷念和不舍,杨穆崎缓缓合上了双眼,握住苏毅澜的手陡然滑落,沉重地垂下,落在了床沿。
“崎儿!”
“师兄!”
他安静地躺在那里,对师父和师弟的呼唤再无反应,就像——说累了,睡过去了一样。
鹰丛岭上坟头新起,几只昏鸦扑棱着翅膀,哀鸣着飞离了枝头。
在一片萧瑟凄清中,杨穆崎就这样走完了他短暂的一生。
苏毅澜蹲在地上,满腹哀伤地看着坟前燃尽的黄纸,冯宇荀伸出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澜儿,不早了,咱们回吧。”
夕阳如血,师徒二人慢慢往回走。
“师父,师兄就这样惨死,连那幕后取他性命之人是谁都不知道。”苏毅澜垂眼看脚下的黄土路,难过道,”这些人如此肆意妄为,皇帝就一点都不管吗?”
“这事做在暗里,陛下应该不知。”
“那师父有没有什么猜测?”
“当今圣上子嗣不多,想争皇位的无外乎就那几位,但我们即便有猜测,又能如何。”
说到这里,冯宇荀叹息了一声,“朝廷的事,我也是大约知道一些,听闻当今圣上性情优柔,耳根子软,一些朝臣心思都不放在朝务上,一心专营如何讨好几个得宠的嫔妃。”
他当初抛散浮名隐居山林,对朝中事却也并非充耳不闻,此时徒弟问起,便将知道的一些情况都说与他听。
“朝堂上如此,地方上也一样,那些官吏只要能结交上权贵,就肆无忌惮对百姓进行搜刮盘剥,穷人卖儿卖女之事时有发生,如今整个北娑牙行遍布。”
苏毅澜听不得“牙行”二字,又联想到在莲城目睹的燕王所作所为,愤愤然一脚踢飞了路边一颗石子,沉默不语。
冯宇荀缄默了片刻,有些担忧地看着他:“澜儿,你现下是作何打算?想用崎儿的身份去寻亲吗?你要想好了,此去顶着五皇子的身份,到了那边必定危险重重。”
苏毅澜没有马上回答,他侧过头,看向了远处天空的一角,沉思着。
隔了半晌,冯宇荀又说:”倘若你决定要去,师父定然竭力相助,不过,崎儿以为能帮到你,实则这条路危机四伏,为师不得不事先提醒,你要仔细想好。”
苏毅澜心里也清楚,师父说得没错,但能找到亲人的机会就在那条路上。
不知爹娘,兄长现今过得好不好。
当年他们一定着急,四处寻找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