珀西殿后,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脚步虚浮,偶尔踢到地上的碎石,发出的声响在空荡的走廊里被无限放大,吓得他浑身一哆嗦,牙齿打颤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沉默在黑暗中蔓延,只有鞋底摩擦地面的沙沙声、几人的呼吸声,以及远处偶尔传来的不知名声响。
不知走了多久,珀西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带着明显的哭腔:“我……我不是故意的……”
埃弗隆脚步一顿,侧过头看向他,黑暗中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那些人偶……”珀西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指尖深深掐进自己的胳膊,留下几道红痕,“它们太像了……像我以前实验里的那些……”
他咽了口唾沫,喉结滚动的声音都能听见,“我以前痴迷死而复生的研究,就……就趁着深夜去城郊墓园挖尸体,一次挖好几具,裹在黑布里拖回实验室……一整晚一整晚地泡在福尔马林里解剖、缝合,有的尸体腐烂了一半,脸颊的肉往下掉,有的眼睛掉了出来,就用线缝在眼眶里……刚才那些人偶,有的缺了半边脸,有的眼珠子歪在一边,和我实验台上的那些……一模一样……”
埃弗隆愣住了,眉峰不自觉地挑了挑——就因为挖过尸体做实验?这就能吓成刚才那副丢魂丧胆的模样?
他心里忍不住腹诽:拜托,往前倒推几百年,那些炼金术士、早期解剖学家,哪个不是背着麻袋偷偷溜进墓园?
有的甚至还会和掘墓人分赃,就为了一具新鲜的尸体。这在他混迹的灰色地带里,根本算不上什么新鲜事,顶多算是入门级的“出格”,连提都懒得提,至于吓成这样吗?
但这话到了嘴边,终究还是咽了回去。埃弗隆自嘲地勾了勾唇角,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掌心的老茧——他自己本就是在灰色地带摸爬滚打的人,双手早就沾过说不清道不明的污秽,见过比挖尸实验更黑暗、更扭曲的事,对这些自然看得淡然。
可珀西不一样,看他那双手,虽然此刻沾满灰尘,却没有多少茧子,想必是养尊处优惯了,多半受过正统的高等教育,骨子里认死了“伦理道德”那一套,把自己的实验当成了不可饶恕的罪孽,日日夜夜受着良心谴责,才会被相似的场景勾起这么深的恐惧。
他瞥了眼珀西紧绷的侧脸,黑暗中能看到对方额角不断滑落的冷汗,顺着下颌线滴落在衣领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埃弗隆收回目光,没评价,也没安慰——他自己都是个背负着家人鲜血的罪人,连自我救赎都做不到,又有什么资格去评判别人的恐惧呢?
“接着走。”他只淡淡丢下三个字,转身继续摸索着墙壁前行,指尖传来的湿冷触感愈发清晰,偶尔还能摸到墙壁上黏腻的液体,不知是水还是别的什么,让他愈发警惕起这条未知的走廊。
身后,珀西的呼吸似乎平稳了些许,脚步也跟上了节奏,只是那股若有似无的福尔马林气息,却像是缠上了几人,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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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啊——!”
一声惊呼划破走廊的死寂,埃弗隆脚下猛地一空,身体瞬间失去平衡,整个人往前踉跄着扑去。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抓身旁的墙壁,指尖却只捞到一片虚无,掌心残留的湿冷苔藓触感还未散去,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地往前倾。
这也怪不得他。
方才的走廊狭窄得像口竖放的棺材,两侧墙壁紧紧挤压着,连两条胳膊都没法完全撑开,几人只能侧着身子、贴着墙根艰难挪动。
他已经习惯了每一步都能摸到坚实的墙壁作为支撑,指尖甚至能精准分辨出墙上苔藓的纹路和凹陷的刻痕。
可就在刚才,指尖的触感突然消失了——原本逼仄的空间骤然开阔,脚下的地面也从粗糙的碎石路变成了光滑冰冷的大理石,毫无预兆的变化让他紧绷的神经和身体瞬间失衡,膝盖狠狠磕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若非及时用手撑住地面,恐怕整个人都会摔个狗吃屎。
身后的珀西和两个孩子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马蒂亚斯惊呼一声,紧紧拽住埃弗隆的衣角,伊塔库亚则直接扑进了珀西怀里。
埃弗隆缓了缓神,撑着地面站起身,揉了揉发疼的膝盖,抬头望去——眼前不再是无边无际的黑暗走廊,而是一个空旷得惊人的巨大空间,黑暗中隐约能看到高耸的穹顶和散落的巨大石柱,像是一座废弃的神殿,沉默地笼罩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