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生蹭了人家的花酒,回来已经是深更半夜了,但他父母、妹妹和弟弟,皆一脸严肃的等着他。
“容氏今天没带银两回来?这不可能啊!她每次回去,都能带很多东西回来的。”张生表示不相信。
“这次真的没有!一回来就在那里说傻话!我看她是撞邪了!”张母万分气恼,晚饭切了点上次她带回来的腊肉,她就大呼小叫,说他们不配吃肉!还说什么穷苦人家,就要穷的明明白白!还说就算穷,也要有骨气!邻居那个死婆子,刚好又在墙根下,听他们家说话,直接笑的差点岔气。
“大哥,大嫂把你的几件好衣服都剪坏了,说读书人要耐得住贫寒,穿太好的衣服,会让你无心向学。”张小妹抢救不及时,那好衣服都成了破布了。
“她疯了不成?”
“其实大嫂也说的不完全错,咱们家以前多苦啊!大哥却能考上秀才,反而现在却……”张小弟现在不知道该听谁的,好像个个都有理。
他的这一番话,让家人一阵难堪的沉默。
“这都几年了,你还没有信心下场去考举人吗?”张父有点期待的,看着大儿子。
“书院的老师,说我火候还不到家。”
“那你就好好念书呀!一天到晚只会瞎玩!我看你的那些书都落灰了。”
撕开遮羞布之后,那些让他们故意忽视的现实,好像都变得清晰起来。
“爹!你不懂!我要是不跟同窗走近,以后会受人排斥的。”
“那你以前怎么没跟这个、那个玩?你不跟别人玩的时候,还考上了秀才!”
“我看你爹说的有道理,你也该收心收心了!咱们家可是供不起你多次科举的!今天容氏回来,好不好亲家以后都不愿意借钱了,这可怎么办才好?你弟弟还没说亲,妹妹又没有嫁妆。”越想到以后没钱的日子,张母的心,就越感到难受。
现实就像一种病,特别的让人焦虑,最要命的是,它无药可治。
“我岳母是妇道人家,所以目光短浅。岳父应该是懂我的,他肯定能供我读书。”
“大哥!你小舅子也考上秀才了!人家不想儿子,想你这个女婿吗?怎么办?全家又要勒紧裤头了吗?”张小弟手足无措,以前为了这个大哥,他挨饿受冻了很久。好不容易家里才有点盼头,可是大哥偏偏又不争气。
容家一旦厌弃这个女婿,他们会比死还难受。如果没有享受过那些好东西,他们就不会这么绝望。到时候爬着上门去哀求,人家都未必看他们一眼。
“娘!大嫂的房里,肯定还有些值钱的,要不你去看看吧!可别让她又霍霍了。”她是小姑子,不适合进哥嫂的房间。
“你们在慌什么?!还有好多人的田地挂我名下呢!每年的孝敬都不会少。”
“够你花销吗?!”
“……”
“隔壁村的那位秀才,听说他觉得自己考不上了,就不再去折腾。他现在开班收了些学生,家里日子好过了不少。”
“爹,我听说字写的好的秀才,抄的书能值不少钱。”
“你弟弟说的对,咱们全家都指望你一个!从今以后,你就别再出去找狐朋狗友了,先让你弟弟妹妹,安乐的成亲。”
张生揉揉涨痛的额角,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好。但他这种态度,是伤害了弟弟妹妹了。
张生回到房间里,发现没有像往日那样准备醒酒汤,心里非常不悦。
“容氏!”
“相公,你终于回来了。你累不累?我去给你打盆热水泡脚。”因为丈夫没回来,容二姐不敢睡得太死,他一喊她,就马上爬起来了。
“去吧!我待会有话要问你,你快点回来。”
张家这个房子,是被修整扩建过的,当然是容家出的钱。不然按以前的老小房子,他们还要跟儿女挤着一起睡。
“你今天回娘家,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是吵架了吗?”
“也不算吵架,只是觉得她们说的很有道理。”容氏一边给丈夫洗脚,一边给他说今天的事。她对娘家人只会耍横但对丈夫和婆家人,却是百般贤惠。
“都说了什么?”
“都希望你能静下心来考举人。”
“……”可是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个念头了。
“以前日子不好,就一心向学,求出人头地。现在咱们家……相公,要是能考上举人的话,吃点小苦头是不算什么的,我对你很有信心,你肯定是不让我失望的,对吧?”容二姐看丈夫的眼光,是那么的虔诚。
“科举要不少钱,你那里……”
“刚好小姑要出嫁,咱们可以……”
“容氏!亏我妹妹那么尊敬你!”要是传出他卖妹妹的话,以后还要不要做人了?
“我没别的意思,小姑当然是好的!我只是想让她找个家境好一点的,毕竟是秀才的妹妹呢!”
把话说婉转之后,张生就觉得顺耳了。
“你到时候推她找个好人家,她会感激你一辈子的。”
“一家人说什么感激的,我也盼着她好。不过她可能看不上地主那一类的,可能还是要在清贵人家里找,这样才是门当户对,你说对不对?”容二姐贤惠的笑了笑。
“……”
这该死的清贵人家!可偏偏源头是从他那里来的!以前说的时候,还有种得意洋洋,现在听到,却感觉是刺耳的笑话。
后来这个房间,那些让人舒服的用具,还是渐渐的消失了。等张生回过头来,发现两个孩子,都穿了打左补丁的衣服,想打那个蠢媳妇时,都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