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掌柜站在二楼,看着他送走了那对父女,不由笑出了泪。
若当年她能遇到他这样的傻子,那她的父亲亦不会因为救她而惨死了!
玉掌柜回过神了,开口声音却涩了:“裴十三……你可知我今日为什么要来寻你?“
裴迪不知啃完了几个烤包子,满嘴满手的油渍,粗鄙不堪,嘴里包着一团未嚼透的肉,含糊不清道:“不是来喝酒的?酒钱,先挂在帐上!”
说话间,他毫不在意地用手身上擦了擦,抓过地上的酒囊咕咚咕咚地喝起来,嘴角淌下的酒液流了满身,一片狼藉。
玉掌柜冷眼看着,一字一字地缓缓道:“你出身关西裴氏,父亲为龙虎大将军裴旻,母亲为柳家剑鼻祖柳夫人,你曾在长安神武营任金吾校尉……三年前你父母惨死,你叛出裴家,在扬州做生铁生意,所获颇丰;两年前又重入军营……裴十三,你不用在我面前表演出这种粗鄙不堪的样子,也不用装糊涂——我是吓不跑的……”
说了那么长长一段,她不由缓了口气,一张俏脸凑得更近,直直地看向裴迪的眼睛,声音娇媚:“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这两年间,她对他的爱,已经是全甘州都知道的秘密。
别人都道他少年风流,不懂男女情事;但她凭白觉得,这个站在骄阳下驰骋的明朗少年,却像是走了几世风霜,满身都是悲哉秋气。她最想看清的那双眼睛,始终幽深如寒潭一般望不到底。
就像现在,她放下所有女子的尊严,说出这句话时,他的眼睛里仍是波澜不惊,安静得如一片死海,没有羞涩,没有惊喜。
裴迪慢慢放下了手中吃食,从怀中掏出了一块绢布细细地擦去面上、手指上的污渍,脸上是疏离冷漠的笑:“原来玉掌柜……竟把我的底细打听得这样清楚……”
他一只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突然探出,狠狠掐住了她的脖子,将她拉近了自己,蹙着眉问道:“你打听这些,有什么目的?”
他的手越收越紧,恐惧、刺痛和羞辱感一并涌上玉掌柜的心头,摒出了泪来。
她怎么也没想到,他第一次抚摸她的脸,竟是以这样的方式!
玉掌柜狠狠盯着他,声带呜咽:“什……么目的?笑……笑话,当然是老娘瞎眼…看上了你!”
裴迪眼中如刀一样锐利的寒意慢慢敛起,如宝剑入鞘,化作惯有的嬉皮笑脑玩世不恭的样子,手也松开,又趁机摸了一下她的脸蛋,笑道:“玉掌柜果然说的都是真话!”
她怔怔地望着他,一时分不清哪一个才是真的裴迪。
见她仍回不过神,他笑意更加温存:“对不起,刚才把你弄痛了!”
裴迪灌了一口酒,抿了抿嘴唇看向了火堆,漆黑的眸子在火光下仿佛穿透了这实物,看向了空虚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