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轻巧,可倪安听起来,却像是一盆冷水倒了下来。
身体,觉得更冷了。
原来,这就是姥爷口中所说的,阴诡之术。
本以为是夸张了,听起来也非常的朴实无华,但细究,却能让人毛骨悚然。
她环顾四周,才发现原来所有人,都是这样的人。
也不禁生出疑问,是不是在这圈子里待久了,她迟早也会成为这样的人。
她曾经也不抗拒,觉得姥爷说得对,只要不伤及他人……
可怎么可能不伤及他人……
总会在欲望之中逐渐沉沦,在利用他人的过程中,即便伤及了他人,也觉得若无其事。
更让她觉得绝望的是,在这样的世界里,有利诱有威逼,但是没有理解和沟通。
“可如果,只要威逼和利诱,就能管用,为什么还需要Dora?”她想了想,还是追问了一句。
孙行令听了,笑得愈加傲慢起来:“傻孩子,哪里来那么多时间金钱和精力。能用技术解决,提升效率,不挺好的吗?”
“可如果人能做到呢?”
“你是说像机器一样?”
“我是说,像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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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快要结束的时候,孙行令也没有给出答案。
或许,倪安的问题从来就没有进入过他的脑海里。
她也没追问,因为她早已经习惯了。
在这世界上,不把人当人的人多了去了,不把自己当人的人,又怎么会少?
人到了某一高度,都会不自觉地以为自己是神。
她早已见怪不怪。
只是:“您真的认为,不可能吗?”
孙行令以为她还在为自己没有用AI做辩解,便摇了摇头,回道:“不可能。”
“为什么?”
“我试过。”他淡然道,“在场的我们都试过。”
“试过什么?”
“让所有人,都听进去我们说的话。”
倪安愣了愣:“可我……指的不是这个。”
这次,换孙行令愣了愣:“那你指的是什么?”
“我指的是……”茶盏里的茶已经空了,没有人续茶,杯壁恢复了陶瓷的冰冷,“有人拒绝的主府,就不可能是稳定且发展的主府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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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结束,事情似乎也终于能告一段落。
姜永延年纪大了,虽然腿脚还伶俐,但还是留在了最后。
因为他不想被年轻人追赶。
倪安也没说什么,默默地陪在他的身边,打算送他走了才离开。
等人都走出了宴会厅,两人才慢慢踱着步,往外走去。
“这是你姥爷退休前最常来的地方,你知道吗?”看着满目熟悉的布景,姜永延突然开口道。
那时候,倪安还没出生,记忆里,安世也不曾提起,所以她只能笑着摇了摇头。
“启蒙教育运动的工作,就是在这里指导和发生的。”姜永延忍不住感慨道,“这一晃,这么多年就过去了。”
说话间,便到了台阶,倪安下意识伸出手,小声提醒道:“小心。”
姜永延也自然地借力,慢慢走下了台阶。
室外的风,猛地吹了过来。
北方的夏末也南方不一样,虽然温度差不多,可是干爽。
所以晚风一吹,也容易着凉。
倪安身上穿着裙子,忍不住抖了抖。
姜永延见了,笑了笑,便把脖子上的围巾解了下来。
倪安抬手想拒绝,他却笑道:“我车马上就要来了,你回家路远,听话。”
她只好乖乖接过,道了声谢,然后披上。
转眼间,风也变得温柔了起来。
“生姜爷爷的气不?”风中,老人轻声问道。
倪安有些惊讶,知道他说的是今晚的安排,便笑着摇了摇头:“要生气,也是您生我的气。我这么任性,也就是您,才会这么惯着我了。”
姜永延听了,转身瞟了她一眼,刚好对上她的眼神,两人便都忍不住笑了。
笑声中,姜永延的车开到了门口。
司机下车给他开了后座的门,他却转身对倪安嘱咐道:“那玩意儿,不重要。”
“嗯?”倪安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是说,给他也行。”
倪安有些不理解,那他为什么今晚还整这一出:“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不管是卖书的事,还是盛府的事,都是你干的,跟那玩意儿无关。”姜永延站在台阶下,抬头看着倪安说道,“在我眼里,你识人心,懂人心,善用人心,你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