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不觉得痛,却让心里的愧疚涌了上来。
她能感觉到周围的人都在往他们的方向靠近,骚动和混乱似乎下一秒便要发生。
“爸……”奇欢欢颤抖的声音在倪安身后响起,然后便被手上传来的一阵痛感给打断。
而她的另一只手,则在空气中默默示意,叫停了所有想要制止的人,任由接下来的一切发生。
因为……这是她们应得的。
“你们别叫我爸!”不张口还好,一说话,刘耀斌一直紧绷着的情绪转瞬间便溃不成军。
他颤抖的声音在这小小的空间里回荡,悲愤的情绪下,是无声却震耳欲聋的哭声。
倪安睁开眼,却不敢看他。
只听见他缓了口气,用尽所有的力气才让字句成话:“我们不过是你们逞英雄的工具,你们成了,我们就只能为你们欢呼,感激涕零,你们败了,我们就只能心怀愧疚,恨自己没能帮上你们的忙,甚至让你们身陷险境……不管你们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不知道,也没有办法改变任何事情……这算什么父母……我们连人都不是,就是个工具,有什么资格做你们的爸妈?”
是的,刘耀斌的愤怒不是因为要将刘漂的受伤归罪于她们,而是因为她们的隐瞒。
这种背叛感,不会因为此刻的幸运而得到任何的消解。
只会让人不自觉地心上一紧,背后一凉。
他们清楚地知道,还会有下一次。
只是下一次,他们所面对的,还会是一模一样的幸运吗?
所以愤怒到了最后,是无力的疲惫。
他们知道,自己仍旧没有办法做任何事情,只能接受所有的利用。
即便他们知道,对方是出于好心,且对造成的伤害,都不是故意。
所以有用吗?没用。
此刻的刘耀斌,深刻感觉自己无力得像是个废物,且不管自己做什么说什么,都像是在无理取闹。
他低下头,长长地叹了口气,绕过眼前的人自顾自地往前走。
没有人知道他要去哪里,却也没有人敢上前去阻拦。
戴月梅看着眼前泪流满面的倪安,终是抵不住心软,上前抱住了她。
她抚着倪安的背,一边安慰一边轻声说道:“你爸最近……迷上了钓鱼。前几天,还去河边钓了好久。然后你打电话回来,告诉我们这些之后,他就把新买的那些鱼竿啊什么的……全扔了。他说……他一想到你们在生死线上徘徊的时候,自己在没心没肺地钓鱼……”
话没说完,但所有人都明白了戴月梅的意思。
倪安在她怀里泣不成声,后悔自己所做的一切,却挽回不了任何事情。
她不敢想象,倘若她们都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会给他们留下什么不可磨灭的阴影?
“告诉我们一声,很难吗?”
倪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或许害怕他们担心是假的,她真正害怕的,是他们知道了以后会阻拦她们,害怕他们会放弃刘漂……
可她又凭什么认为,他们不会尊重她们的选择?
倘若他们尊重了呢?她就不害怕了吗?
不。
倪安知道,那是更加可怕的一种情况。
是尊重,还是利用?
她不敢确信,也不敢细想,所以害怕,所以逃避。
最后在无意识下,剥夺了刘耀斌和戴月梅的知情权和选择权。
她再一次,像过去的自己一样,傲慢地把所有人都当成了弱者,不问缘由,不问意愿。
还把奇欢欢拉下了水,让她也成为了这样的人。
这一刻,她也终于不得不承认,这一切,都是她的错。
虽然看不见,但她能清楚地感觉到在自己的身边,有一条巨大无比的裂缝正在出现。
她无力修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越变越宽,所有的人都在远离她,距离拉得越来越远。
最后,她的世界便成了一座孤岛。
放眼望去,皆是黑暗。
下一秒,便要朝她扑来,将她吞噬。
她猛地睁开眼。
世界,又成了那熟悉的样子。
天已经黑了,身旁是难得在熟睡的奇欢欢。
外面偶有飞机飞过,但远离战区,已经算得上是平静。
倪安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回的旅馆,伸手去摸手机才发现,早已过了晚饭时间。
肚子里传来一声叫唤,声音还不小。
为了不把身旁的人吵醒,她翻身下了床,轻手轻脚地走出了房间。
走廊里没灯,黑乎乎一片,她靠在门上适应了好一会才看清眼前的黑暗。
却发现自己无处可去。
这里不是主府,不是和平之地,食物十分紧缺。
即便她是特权阶层,可过了饭点,也不会有任何食物留给她。
她也不敢挖往外走。
虽然旅馆在大使馆附近,可谁也不敢保证,孤身一人到了外边会发生什么事……
饿和死,孰轻孰重,即便此刻她已经饿得头晕眼花,但还是分得清的。
无奈之下,打开手机,置顶的那个名字映入眼帘。
倪安这才想起来白日里自己无暇顾及的异常。
约定好,却没有出现。
不安感涌上心头。
倪安轻点手机,犹豫了一下,还是拨通了语音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