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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柔做了一个梦。
梦中,她又梦见了那个屠了她全家的屠夫。
那个屠夫具体长成什么样子,她记不太清了。
只依稀记得,他的右眼是瞎的,脸上有好多处骇人的伤疤。
在江柔的全家人都成为那个屠夫的刀下亡魂之时,江柔忽然感觉时间都静止了。
某个瞬间,她感觉自己在发着白光,而那个屠夫好像被她包裹在了白光里。
江柔那时不懂什么爱恨别离,只知道当时的屠夫是个十足的恶人。
不仅残忍屠杀可爱的小动物,又残忍的杀害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的人。
当时的她无比愤怒,似乎是尖叫了一声。
不过她的年纪太小了,具体的记忆很模糊。
只清楚记得,一位身穿白色素袍,长得特别好看的哥哥抱起了她。
当时,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只觉得是饿的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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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两年,江柔在白燃的细心照料下,她开始明白了一些道理。
她缺乏太多生存的知识了。
所以……她的家人因为她救助了在屠夫眼中看来用来生存的小动物后,才惹来了灭门之灾。
江柔明白了这个道理后,哭了三天三夜。
但是她只敢在夜晚时躲在被窝里小声哭。
她怕屠夫再找到救了她一命的白燃,像对待她家人一样对待白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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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某位与她差不多大的师兄似乎是知道了江柔的心事,带着她去见了白燃。
江柔一开始不敢说,只睁着眼睛含着眼泪看着白燃。
后来,她实在憋不住了,主要也是饿了想吃饭就哭着向白燃说了她的担忧。
白燃开解了她。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选择,但选择的前提是你可以承受住这个选择。换句柔儿你听懂的话来说,就是担心过了就是担心过了,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比如你现在饿了,那你就告诉师傅你饿了,师傅我想吃饭。”
江柔当时破涕为笑,行了礼后,便风风火火的跑出去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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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后来,江柔成了白燃一众弟子中最为优秀的存在。
再加上她的亭亭玉立,同属白燃门下的某些男弟子们只要一看见江柔就不自觉的脸红。
但是性格木讷的江柔并不懂某些师兄当年为什么一见她就脸红。
以至于她收到那些匿名情书的时候,她还以为是比她年长们的师兄给她的考卷,闹心的研究了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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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江柔实在弄不明白这些东西。一摞又一摞的把这些东西都拿到了白燃面前,想着让白燃教教她。
结果在白燃垂眸一扫那些字迹工整的笔墨后,江柔看见素来对她都是温温和和的白燃,骤然沉了脸色。
江柔懵了下,毕竟她从未见过白燃如此。
他向来都是雅致的。
结果没过多久,那些在江柔眼中递给江柔考卷的师兄和师弟们,全都被白燃收拾了个遍。
那是江柔看见白燃第一次用软鞭。
不过她没看清白燃具体是怎么用的,只觉得白燃甩软鞭时,那迸溅的金光极为好看,像是金色的雪花闪烁潋滟。
以至于,在一众师兄弟被白燃抽的鬼哭狼嚎的时候,江柔觉得他们扰她学习。
由于不敢打扰白燃,怕自己在当时说了话也会被打——
于是,她直接翻了他们一个大白眼。
心里想到——真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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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多久,江柔依旧收到了那些她不懂的墨迹。
那时候江柔虽然不太懂,但她也大概明白了这些匿名的话语都是什么意思。
江柔觉得很无趣。
再加那时候她烤烧鸡的柴火没了,于是顺手把这些对于她来说无用的纸张替代的柴火。
由于纸张太多,江柔顺手又烤了个烧鸡。
但是把烧鸡当解嘴馋的她吃不下两个烧鸡。
于是,她就把烤的最好的烧鸡拿给了白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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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白燃看见江柔拿了两个烧鸡过来,把最好的烧鸡分给他时——
江柔看见白燃眼中有了明显的怔愣。
“小柔,山上都是素菜,你这烧鸡是哪里来了?”
江柔被问的也是无语:“不知道啊,我总能在我的菜园看见活鸡。本来我是当宠物养的,没想到它们莫名其妙死了。我想着死都死了,那就吃了呗。”
白燃大为震惊:“……你不是向来茹素?”
江柔眨眨眼,不懂白燃为什么这样惊讶,“啊?烧鸡不算茹素的素里吗?我以为活着不能吃,死了可以吃呢。”
她话音落下的当下,白燃做了个让江柔大为惊骇的举动。
他竟然直接起身给江柔磕了一头。
江柔愣住了,因为她从未见过这种礼节缓了好一会儿才道:“师父,您这是干什么?”
白燃微微勾唇,却是什么都没说,只温和道:“没什么,刚才的那个行为是师傅陡然灵光乍现的一种活动筋骨的动作。你不用学,也不用告诉你的师兄师弟们。”
江柔似懂非懂的哦了声。
然后到底也是没控制住的道了句:“我觉得部分师兄师弟很好,某些就是一群呆子。”
白燃笑出了声:“我觉得你说的很对。”
江柔义正言辞般地道:“本来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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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江柔和白燃畅聊了很久,以至于忘记了时间。
等江柔离开时,她猛然惊觉已经过去了五日之久。
再见师兄弟们,有的萎靡不振,有的神采奕奕。
江柔无语看着那些顶着黑眼圈,一个个眼睛像是被人打了狠狠几拳的师兄弟们,再回看神采奕奕的师兄弟们,噗嗤一下乐了。
听见她笑,某个黑眼圈的师兄问:“小柔,你笑什么?”
站在她身旁的大师兄抬腿踹了他一脚,“她为什么不能笑?”
跟着,另一个在师门里出了名的暴脾气的二师兄撸起袖子就冲了过去,“笑怎么的?你再磨叽小柔一个试试?牙给你打碎!”
那位黑眼圈师兄立马闭上了嘴,但还是无法控制的看着江柔。
而且还不止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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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柔被他们看得实在无语,面无表情的道:“我知道你们写给我的东西是什么意思。但是我没感觉。没感觉就是没感觉。但是你们永远是我的师兄弟。”
话说一半,江柔忽然拔高了声调,“我不是不尊敬你们情意,但是我没感觉。能听懂么?”
跟着,二师兄高拔声调的喊了一声:“你们听懂了吗?!!”
一众师兄弟萎靡不振地道:“……听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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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多久,许是白燃听见了他们这一众弟子的闹剧,皱眉出现。
看见白燃皱眉,所有人都以为他要发火。
只有江柔微微笑着高声道了句:“师父早!”
白燃瞬间变脸,笑着看向江柔道:“小柔也好。”
然后,脸色再恢复方才皱眉般的严肃,一字一顿地道:“你们这群不好好吃饭、不好好睡觉、更不好好留写我给你们布置作业的崽子,这几天都瞎操心什么呢?”
话顿,白燃戾了声色,“没事总打扰小柔,你们是皮又痒了?非要本尊赏板子吃?”
话音落下的瞬间,黑眼圈师兄弟们惊愕的同时,看了看发火的白燃,又看了看微笑的江柔……再想想他们在一起待了那么多日……傻了。
有个胆儿大的黑眼圈人士问道:“师父……您与小柔是不是已经行周公之礼了?”
白燃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舌头不想要了,我就给你绞了!”
当下,江柔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瞪了那大放厥词黑眼圈人士一眼。
于是,那黑眼圈人士在请罪之余,深感悲痛的如此寻思。
(原是小柔爱惨了师父!真是比黄鼠狼给鸡拜年还要离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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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几日,满苍峰都传遍了江柔爱惨了白燃等等言论。
那日江柔正在菜园子里薅小白菜,无意中听见大师兄和二师兄的窃窃私语。
二师兄:“小柔怎么会爱上师父?她不是知道师父无情无爱么?”
大师兄:“唉。师父无情无爱不代表小柔不是。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究竟是谁。”
二师兄:“其实我不懂,小柔明明是高于我们甚至高于师父的唯一神明,她怎么会是个人呢?而且还是个女人?会不会是性别搞错了?”
大师兄:“……你脑子有病!师父一个仙都是人身,你说如果神不是人身,师父都已经是仙了,他为什么还是人身?”
二师兄:“……我悟了。”
大师兄:“你悟个屁!”
话音落下,他立马放低了声音,小声道:“注意点儿吧!我们现在走到小柔这里了……万一被她听见了我俩的窃窃私语,她搞不好容易抱只活鸡吓唬我俩。到时候那可丢死人了。”
二师兄:“……嗯,她养的鸡太吓人。我是真害怕!”
大师兄似乎是踢了二师兄一脚,江柔听见二师兄哎呦了一声,跟着便听见大师兄急轻的语气道:“让你闭嘴还叭叭!要死啊!”
清楚看见两个白色身影的江柔笑着放下手里的篮筐,在他们仨对视后,举手打了招呼:“师兄们好。”
大、二师兄:“……”
他们异口同声道:“你、你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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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燃花了一晚上的时间给大、二师兄解释了很多事情。
直到确定大、二师兄保证他们不会给那帮碎嘴子师兄弟说,她才把放在他们怀里的鸡抱了回来,微笑着目送他们离开。
待他们离开后不久,江柔这才回到卧房,看着一年前就已经来到她这里,一直藏于她所住之地的女狐狸,忍不住骂了声:“男人真是智障。”
女狐狸应道:“可不是么。”
跟着,女狐狸眼里有泪光闪烁,“你好悬没了命。不怕么?”
江柔笑,“有什么可怕的?师父救了我当下我就知道我是谁了。只是……我不清楚凡间的生存规则。”
女狐狸轻叹:“唉,要么我再找个人帮你熟悉熟悉?”
江柔微微挑眉,静雅笑道:“可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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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乎,苍峰多了人形的女狐狸和没得道的人形男狐狸。
白燃的弟子琢磨起了这复杂的关系。
师父请修得人形的女狐狸上山。
这女狐狸又带着她未得道露着狐狸耳朵的男狐狸弟弟……
那不就是——女狐狸才是师父真正的妻子,江柔爱上了个有家室的男人?!
然后这个男人还是她的师父?!
后来这话传得太过离谱,白燃不得已出面平息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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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至于部分不懂得其中奥义的白燃的弟子们当夜没能看见江柔上课时,也是焦灼的不行。
结果后来,待他们捋清这段曾经困扰了他们个把个月的大无语事件后,江柔又因为这个男狐狸的出现让他们无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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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告诉你们,江柔是神。她什么都清楚。我是她第一个弟子。我是第二位成神的,我姐白妩是第三位、你们的师父白燃是第四位。”
在江柔首次缺席白燃的教学时,装作未得道的男狐狸白墨直接把白燃从讲台上撵了下去,简明扼要的说了重点。
“不过,你们眼中的小师妹现在还没有完全记起一些事。我与她有婚约在身。你们对她的爱意是真挚的,真挚无错,所以我不会怎么样你们。但如果你们敢乱说话,我就敢打你们。”
说完这话,他瞪了白燃一眼,然后便负手离开。
众弟子消化了一阵这强大的信息量,而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即便互相交流,也没交流出个什么。
白燃瞪了叽叽喳喳的人群一眼,道了句:“一群智障!”
便跟着女狐狸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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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江柔对白墨的印象并不好。
总觉得他轻浮又没规矩。
尤其在她因为贪睡误了上课去负荆请罪时,他不敬白燃。
她那时一瞬间的愤怒想给他踹飞。
但后来……
江柔觉得那时她的误解想想就挺尴尬。
尴尬的她挺尴尬。
但是更尴尬的是——
她以为那个不守规矩的男狐狸走了,来了个陪她玩儿的灵兽赤狐。
结果没想到!!!
灵兽狐又是那个男狐狸变得!
更让她觉得丢脸的是——
她的人师、她的闺蜜、以及那头破狐狸,竟然是一家人??!!
江柔无语。
很无语。
虽然她与白妩之间没有什么芥蒂,但她总是时不时的因为白妩想起白墨。
尤其……白墨那种一看就无比娇嫩的贵公子一样的体质还给她做了许多极为符合她口味的吃食,更是借由皮影戏让她惊觉了白墨究竟是谁。
于是乎……已经恢复全部记忆的江柔自然干脆利落的和白墨成亲了。
虽然江柔依旧觉得白墨有时候呆呆傻傻的,但她也觉得这份呆呆傻傻很是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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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白墨太过可爱了,即便江柔知道那时白燃来救她的瞬间,当年屠了满村的屠夫已经被白燃打入了关押邪灵的虚无之境——
但,作为创建并掌管虚无之境的江柔觉得那屠夫受得苦不过一星半点。
她悄然来到了虚无之境,看着被烈火灼烧的屠夫,勾唇一笑。
藏了许久的神印到底是浮现于额间。
是朵如光般的莲花。
看见那光,屠夫真的怕了。
但——
江柔笑道:“为时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