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无话。
到了中和堂,李德甫正在门上守着,一见她来,连忙请安赔笑,“贵妃娘娘来了,陛下在里面看折子,没有外人在,您自管进去。”
两人说开了之后,这中和堂便任由她出入了,非有外人在场,不必通传。穆桑榆迈步进了中和堂,迎面墙上挂着一副前朝书画名家所绘的江山社稷图,底下两张红木扶手椅,再下左右两溜椅子,上首的桌子上摆着五彩珐琅自鸣钟并一盆兰花,堂上自是空无一人。
她轻车熟路的朝右边走去,穿过月洞门,果然见黎谨修正坐在四角雕云纹紫檀木书桌后。
他靠着一方湖绿色织金软枕,看着案上的折子,剑眉轻锁,半晌叹了口气。
“陛下又为什么事烦心呢?”
穆桑榆笑着,缓步上前。
黎谨修猛然抬首,见她来了,不由莞尔一笑,“怎么这会子过来了?朕今日吩咐御膳房炖了野山参老鸭汤,原说晚膳时候过去与你一道享用。”
穆桑榆浅浅一笑。
近来,黎谨修似乎嫌她太瘦,每日都吩咐御膳房预备各样药膳强要她吃。
她微笑道,“臣妾总说那些东西其实没多大意思,陛下还是乐此不疲。”
黎谨修不满道,“你管它有没有意思,吃下去总能滋补些。”说着,手掌便在她腰身上捏了一把,“瞧,还是这样瘦。”
穆桑榆笑着呢喃了一句,“已经长了些肉啦。”“哪里长肉了,你又哄朕。榆儿,你如今是越发会撒谎了。”
穆桑榆笑了一下,说出了来意,“陛下,臣妾与夏侯御医,已经商讨出治疗疫病的方子了。”
“当真?!”
这一言,真如惊天喜讯,在黎谨修的脑海之中炸开。
他霍然起身,抱住了她,“榆儿,你已经找出对症的药方了?!”
穆桑榆笑道,“自然是当真,臣妾怎么敢拿这种事戏弄陛下?这方子也不是臣妾一人之功,夏侯御医也出力匪浅。臣妾已吩咐人在梨落院试过了,效验极好,几个症候轻些的宫人都可以回去了。夏侯御医说起,在他那延夏堂试过,效验也是一般的好。臣妾想,可以在民间推广开来了。”
“太好了,太好了!”
黎谨修狂喜不已,竟然仰头大笑了几声,又在她唇上重重吻了及下,“榆儿,你此来当真是朕的及时雨啊!朝廷为救治病患,每日开支巨大,虽有前头各家捐献的银子,也颇有些捉襟见肘。如今有了对症的药方,这疫病便可驱散了!大周的百姓有救了!榆儿,你当真是朕的贤内助!”
穆桑榆看他神采飞扬的样子,心内也不由跟着欢喜起来,又笑道,“陛下,还有一件事。”说着,她便从袖中取出那枚小小的荷包,递到了黎谨修手中。
黎谨修脸上笑意未散,朗声道,“怎么,你还给朕又做了个荷包?”
穆桑榆瞅了他一眼,“陛下想什么呢?臣妾这辈子都不会再绣荷包了。”
黎谨修这才敛了笑意,看着躺在掌心之中的荷包。
荷包小巧,绣的图案也是寻常所见。
他有些疑惑,看着穆桑榆。
穆桑榆便伸手去拆,一双灵巧的小手如同莲花一般在他掌中上下飞舞。
不多时,她取出了一方信纸折成的方胜,展平放在了黎谨修掌心之中。
黎谨修拿起看过,沉声不语。
穆桑榆低声道,“这大概就是最后一封了,那姑娘也算冒了奇险。梁府内宅一向作风阴毒,臣妾也怕她再有所为,会被人察觉。”
黎谨修嗓音低沉道,“朕近来也查获了许多,只是不曾想,他竟晚节不保至如此地步。”说着,他将那信拍在了书桌上,愤愤切齿道,“好个老贼,身为两朝老臣,上承天恩下受百姓恩惠,竟然这般丧心病狂!”
穆桑榆淡淡说道,“陛下不必为这些腌臜事生气,如今他们事情败露,日后国法处置,也算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了。”
黎谨修颔首,“榆儿说的是,朕必定给大周子民一个交代。”说着,便将那信仔细收在了书奁之中。
待收好了密信,他一转身重新将穆桑榆抱在了怀中,眉花眼笑。
“榆儿,根除疫病不过早晚,梁家的事也算有了眉目。等这两件大事都料理妥当了,朕就昭告天下,封你为皇后!待到那时……那时,你便有了中宫笺表之权,咱们一道治理这江山。”所谓中宫笺表,可类比为陛下诏书,这算是天下女子所能拥有的最高权力。
这份权柄,他心甘情愿的交在她的手上。
穆桑榆凝视着他的眼眸,抬起小手轻轻摩挲着他的面颊,仔仔细细的抚摸着他的眉眼鼻口。
良久,她榆然一笑,“好啊。”
两人相拥片刻,李德甫便来通传户部尚书求见。
穆桑榆便告退出去了。
踏出门槛,果然见一朝臣垂手立在门边。
见她出来,这老尚书急忙拱手作揖,口称娘娘,双眼低垂,那态度比照以往前倨后恭。
穆桑榆爽朗一笑,迈步下了台阶,乘上步辇回春泽斋。
回去的路上,她只觉头目一阵阵的晕眩,两手不由自主抓紧了扶手。
跟随的阿莫看出端倪,慌忙问道,“娘娘,怎么了?”
穆桑榆低低喘了几口气,方才道,“无碍,快回去。”
阿莫连忙催促抬辇的太监,加快步伐赶回春泽斋。
穆桑榆靠着椅背,闭目养神,不觉背上竟已满是冷汗。
谨修,我可能骗了你。
她心中暗暗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