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贵妃为其子求情,竟不惜在先帝与朝臣议事之时,闯入乾清宫,痛骂群臣,申诉自己母子被人构陷。
此一举,几乎令先帝颜面扫地,大周皇室沦为群臣笑柄。
先帝勃然大怒,当场便将丽贵妃褫夺封号,降位为嫔,隔日又降为贵人,短短一月,连降她了五级,最后竟被贬作最低阶的采女。杨氏尤不甘心,不思己过,倒在南三所之中日夜咒骂帝后及他,之后被人揭发其行巫蛊压胜之术,终被赐死。
宣和太妃忽提此事,其下之意,黎谨修当然明白,无过是在警示他,不要过于宠信穆桑榆,以免再生杨氏之祸。
这些话,顺着风飘出养心殿,传入了穆桑榆耳中。
穆桑榆秀眉微扬,淡然一笑。
这老太妃还真不愧是在后宫活了一世的人,真是老成精了,话里话外一个字儿没提她,却又含沙射影令人浮想联翩,轻易就会想到她身上。
黎谨修也不知会怎么想,不论如何,宣和太妃于他曾有过救命之恩。若依着上一世,他对这位老太妃可是敬重的很。
上一次永和宫云筱柔出事,他言语之中虽有几分不客气,到底也是因着梁成碧无礼在先。
“娘娘,这太妃娘娘好似来意不善呢。”阿莫在旁小声嘀咕着,这老太妃也真是能折腾,一把年纪了还要插手小辈的事儿。永和宫那位出事时,也属她跳的高。没她搅浑水,那日也不至于闹到那个田地。
穆桑榆浅笑不语,她倒是坚信,黎谨修此刻是不会为难她的。
倒也不为别的,眼下黎谨修正指望着她的兄长替他出征呢。
“皇上,如今您膝下尚无子嗣,倘或皇长子与太子并非同一人,将来未免有夺嫡之祸。”
宣和太妃的声音,陆续自殿中传来。穆桑榆听着,甚而有些想打哈欠了。这老妪当真是多虑了,她是不会生下黎谨修的子嗣的。
“太妃娘娘对于朕之子嗣,相当关切啊?”
黎谨修这方开口,话音甚是冷淡。
宣和太妃微笑道,“老身既为大周太妃,又服侍了先帝一世,自是为皇上忧虑,为江山社稷考量……”
黎谨修不待她说完,便打断了她的言语,“那么太妃以为,朕该让何人诞下太子?”
“这……老身何敢……”
“太妃适才不是还对朕耳提面命、谆谆教诲么?连忠言逆耳这样的话都说了出来,还有何不敢?”
黎谨修薄唇轻勾,懒散的口吻之中透着一抹冷厉。
看着皇帝横眉冷眼的样子,宣和太妃便知适才那些话,已着实触怒了皇帝。
宣和太妃面色微白,喟叹一声,“皇上,老身都是肺腑之言。若您当真嫌老身人老话多,老身也只好作罢,就此告退。”
说完这一句,她微微欠身,扶着宫女云雀的手,缓缓向外行去。
黎谨修看着宣和太妃的身影,满面漠然。
她踏出门槛,迎头就撞见了穆桑榆。
穆桑榆朝她微微一笑,欠身行礼,“嫔妾见过太妃娘娘,娘娘万安。”
宣和太妃并不知她几时来的,看她神色如常,只当适才的话她并未听到,便装作无事发生,春风满面道,“正同皇上说你呢,你倒来了。皇上近来朝政繁忙,神思乏倦,心情不愉。你惯会讨皇上的欢心,为皇上解解忧也是好的。”
这话说的,不过又是当面讥刺她以色侍人,狐媚惑主。穆桑榆朱唇浅勾,“太妃娘娘说的是,服侍皇上,为君王解忧驱乏本就是嫔妃分内之事。嫔妾听闻,当年先帝在世时,太妃娘娘常持奴婢礼,又习学了十余种番邦舞蹈,只为闲暇时博取君王一笑。这份心意,嫔妾可万分不及。”
被一个小辈当面揭了自己当年的老底,宣和太妃老脸微红,尴尬一笑,也就去了。
宣和太妃觉闹了一场,黎谨修心情本不甚佳,听了李德甫的通报,半晌才出声道,“让她进来吧。”
李德甫出去传话,片刻便见穆桑榆进殿。
她今儿穿了一袭藏蓝色仙鹤团纹通袖袍,一条浅灰色水波纹掐银丝盖地长裙,发髻齐齐整整的圆盘在脑后,戴了一只点翠七宝花冠,面上脂粉淡淡,唇只点了一抹朱红,甚是端庄得体。
黎谨修鲜少见她这般妆扮,孟嫣生的娇艳妩媚,从来喜欢打扮艳丽,近来衣妆虽有变化,但也总以柔婉为多,如此装束除却年节大礼上,从未见过。
穆桑榆明媚,这么一身打扮若放在旁人身上,难免显着沉闷老气,她扮出来倒是颇有一番娴雅之姿,别有风韵。
她迈着金莲步,缓缓上前,那褶裙随她走动,银灰色裙摆上的银丝熠熠生辉,宛如水波。
“臣妾拜见皇上,皇上万岁。”
穆桑榆轻盈下拜,清亮的嗓音在养心殿中回旋。
“起来吧。”
“你都听见了?”
穆桑榆才平身,猛地便听黎谨修问起。
她心里微一思量,斟酌说道,“臣妾才过来,听李公公说起太妃娘娘正在殿内同皇上说话,臣妾不敢打扰,就在殿外候着了。”
再看着穆桑榆这淡漠疏离、飘忽不定的态度,陆昊之那浓黑的剑眉轻轻蹙了起来。
“到朕身边来说话。”
穆桑榆不明就里,下意识的想要拒绝,但皇帝开口就是圣旨,哪有驳回的余地。
她轻挪步子,走到离黎谨修几步之遥处停了下来。
“皇上有什么吩咐,臣妾在这儿听着……”
黎谨修长臂一揽,将她拉到近前,登时幽香入怀。
他是皇帝,她咬着唇,在心中告诫自己。
黎谨修将她抱起,轻轻放在了膝上,皱眉言道,“怎么又瘦了,御膳房的膳食不合口味?还是你那小厨房里的厨子近来懈怠了?”说着,他倏地展眉一笑,“朕记得,你爱吃江南细点,近来宫中进了一批苏州御厨,朕拨一人到你宫里去伺候?”
黎谨修这是……在宠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