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水艇嗡鸣着扎进更深的黑暗。穿过古玩城的地下溶洞时,岩壁上的钟乳石还挂着水珠,到了鬼城地界,水汽突然变凉,带着股土腥和霉味。舷窗外的景象骤然狰狞起来:残破的石像半陷在岩壁里,缺了半边脸的文官俑仰头望着天,石兽的爪子上还挂着腐朽的铁链,水流过石像的眼窝,竟像在淌黑泪。“咚——”不知什么东西撞在艇身,楼毕吓得一哆嗦,刘亮凑到舷窗细看,只见块断裂的石碑擦着艇身沉下去,碑上的“永”字被水泡得只剩半边,像个没写完的叹号。
声呐突然发出刺耳的蜂鸣。张豪杰猛地打舵,潜水艇擦着一根倒悬的石梁掠过,梁上缠着的枯藤簌簌掉渣,竟露出底下泛着金光的柱础。就在这时,前方裂开道缝,白亮的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等适应了光线,三人全愣住了——
哪还有什么暗河?潜水艇正悬在半空中,下方是层层叠叠的悬浮岛屿,岛上长满了没见过的奇花:巴掌大的蓝茉莉开得像团火,藤蔓缠着白玉廊柱往上爬,廊柱顶端托着半透明的琉璃瓦,阳光透过瓦片洒下来,在云海里织出七彩的网。远处有座拱桥浮在雾里,桥上站着个穿素白长裙的影子,正朝他们挥着手。
“这……这就是空中花园?”楼毕的声音发颤。刘亮摸了摸舷窗,冰凉的玻璃外,有片鹅黄色的花瓣正悠悠飘来,落在窗上,瞬间化作颗晶莹的露珠。之前那些关于鬼市,在眼前这片浮在云端的秘境前,突然变得轻飘飘的。
潜水艇缓缓下降,穿过层薄雾时,他们听见了水声——不是暗河的呜咽,是花园中央那口喷泉在唱歌,水珠溅在玉石阶上,叮叮当当,像谁在数着他们迟到了多少年。
墨绿色的潜艇在墨绿色的涌流里颠簸,仿生鳞片般的艇身擦过岩壁时溅起银亮的水花。声呐屏上的波纹突然变密——三百米高的岩壁上,那座悬浮的钢铁花园正缓慢调整姿态,底部的液压柱在浪涌中伸缩,像巨兽在呼吸。
我攥紧扶手盯着舱门指示器。当金属摩擦声刺入耳膜时,整艘艇突然下沉半米,又被一股急流拖回原位。抓紧!老艇长的嗓音混着水声,我看见他布满老茧的手正扳动手动液压阀。
对接舱的灯光由红转绿的瞬间,咸腥的风裹着奇异的香气灌进来。那是崖壁上附生的海桐与高空冷杉混合的味道。踩着摇晃的金属踏板踏上码头,抬头望去,整座花园正以肉眼可见的幅度在气流中微颤——不是三百米高,是三百米厚,像被拦腰截断的山峦,断面处暴露出盘根错节的植物脉络与蜂巢般的透光管道。
升降梯的玻璃外,蕨类植物的孢子像金色粉尘在气流中飞扬。当轿厢升至花园底层,刘亮和楼毕才看清那些所谓的甲板其实是层层叠叠的生态浮岛,苔藓覆盖的走道边缘垂着气生根,几只半透明的翼膜虫从头顶掠过,翅膀折射出彩虹色的光斑。
别碰那些蓝色浆果。身后传来电子合成音,机械臂正托着一盆开着黑色花朵的植物从刘亮身边滑过,它们的花粉会让你的短期记忆变成三维投影。
刘亮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的样本瓶,瓶中摇曳的紫色液体是从潜艇声呐舱壁刮下的生物粘液。半个小时前,正是这种粘液让整艘艇的电子设备陷入瘫痪,却在仪表盘上自动绘制出通往这座空中花园的航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