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到不经意从那两个弟子身边走过，他们的话便传入耳中。

“我前几日在神剑山下看见两个凡人，似乎是到此地隐居的，我想这是我们的修行之地，岂是他们能染指的，就想把他们吓走。但后来我忍住了，就怕他们敢到山下隐居，说不定和哪个同门有些关系，我要是这样做，可能有些得罪人。”

“这也不无可能，你说说看，那二人有什么特点？我帮你在门内问问。”

“哦，那是一对年轻夫妻。男的看起来有点傻，身体倒是健壮，会一些拳脚功夫，有一把威风的长枪武器。女的嘛，长得挺漂亮的，知书达礼，举手投足间有种说不出的气质……就像凡人间那些贵族一样。”

“这么说来倒是一对神仙眷侣。”

“他们怎么样？”郑到忽然发问。

那个弟子愣了一下行礼道：“他们倒是没什么，我看他们自给自足，男的耕作打猎，女的纺织刺绣，倒也悠闲快乐。师兄突然发问，莫不是认识他们？”

郑到点点头。那弟子很有眼色道：“既然与师兄认识，这都是些小事。我会告诉其它同门，不会去为难他们的。”

“嗯。”郑到再度点点头，而后便和陆扬名徐青玉走开了。

“你什么时候认识的这对夫妻？我怎么没听说过？”徐青玉道。

“我记不清了，好像我和他们关系还不错。”郑到摇摇头。

“改天我们去见见他们吧，也好助你恢复记忆。”徐青玉笑道。

“改天吧。”

三人走过一段石板小路，迎面走来一男一女，女子容貌甜美一身粉裙，男子在女子身后显得高大许多身着绿衣便装。

他们走过来行了一礼，就算与郑到三人打过招呼。而后他们侧过身子，与三人交错而过，女子全程低着头，看起来有些羞怯。

等他们走过，郑到听到他们说话，女子道：“哥，快点，再不然赶不上了！”

男子道：“好好，我们走快点。”

郑到问：“他们赶着去干嘛？”

陆扬名道：“这个方向，好像是去乘坐飞舟吧，有些弟子没有飞行法器，赶路不便，会搭乘门内的飞舟。他们应该是去搭乘飞舟，到一个最好的位置观景。”

郑到点点头不再追问，三人逛得差不多了，便去归来亭歇息，倒酒，沏茶，又取出山下买的零嘴无数。郑到再一次见到烈焰灼天，与上次一样，好像什么都没有变过。郑到却觉得有什么东西已经悄然改变。

他时常触摸自己的面颊，他再也无法笑出来了。这一刻景也未变，人也未变，他却变了，这些变化究竟发生在什么时候？郑到记不清了。

这一日一直到很晚，郑到才回去，他看见峰上那一尊顽石，那上面还空无一字，或许明天父亲会找人把那三个字刻上。

郑到平静地在仙剑门生活，药堂长老收他为亲传弟子，他不论走到哪里，都有人尊称他一声师兄。药堂中还有许多熟面孔，好像一切都回来了。他还每天都能与陆扬名徐青玉见面。

陆扬名说，如今天下太平，没有灾害与战乱，连魔道都减少了许多。他也不必经常下山做任务，总是不时来找郑到喝酒。

如此安宁的日子不知过了多久，有一日郑莫凡提出去拜访徐长虹，他带了许多礼物，正式向徐长虹提亲，两位都对这门亲事十分满意，徐青玉也没有拒绝。一切出奇的顺利，又正好碰到良辰吉日，双修典礼很快就要举行。

典礼前几日，有许多宾客提前到达了神剑山，与郑到关系较近的当属奇珍楼一众，陆言、陆遗珠、舞红袖等人都来为郑到道贺。

日期将近，郑到却越发安静，既不接待宾客，也与父母鲜少交流，但因为这件大喜之事带来的愉快氛围却丝毫没有因此改变。

郑到整日独坐在山巅，平静得像一块石头。在婚礼前一晚，郑到闭目冥想之际，听到熟悉的声音。

“郑师兄，这几天累坏了吧。我见到来了好多人，师父为了你邀请了许多修仙界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一定会是一场盛大的双修典礼。”陆扬名提着好酒，在郑到旁边坐下。

郑到平静道：“这几日我静下心来，记忆恢复些了。”

陆扬名道：“你想起了什么？怎么好像你不太高兴的样子。你难道不想娶徐师妹？”

郑到回答：“我做了一个很久很久的梦，在梦里你死了，青玉嫁给了袁问天，我离开了神剑山，经历了许多苦难折磨。我的故人大多都死去了，而我的仇人还好好活着，我在这个过程中杀了数不清的人，我成为了一个真正的魔道。”

陆扬名喝了一口酒，原本嫉恶如仇的他脸上却没什么不悦的表情，他有些感伤道：“这一路一定很艰难吧，你也一定很痛苦吧。”

郑到道：“幸运的是，我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的快乐或痛苦，我的生命只为证道而存在，我的心中再也没有忧惧。”

陆扬名道：“可那只是个梦不是吗？我就在你身边，青玉也在她不可能嫁给那什么袁问天的，兄弟我第一个不答应，更何况她明天就要成为你的妻子了，不要想那么多。”

“没错，这只是个梦。”郑到轻声道，而后他又说：“自从我醒来之后我总是会看见一片荒芜的沙漠，沙漠中有一个人独自行走。”

陆扬名道：“我知道了，一定是你修炼太刻苦了，出现了心魔，那个人一定是你的心魔。”

“心魔吗？”郑到伸出手，晚风从他的手指间流过，他说到：“多么真实。”

陆扬名盘腿坐好然后给他倒酒：“你今天就不要多想行不行，咱们兄弟大醉一场，然后明天你高高兴兴去把青玉迎娶回来。”

郑到自说自话道：“也好，我还需要一点时间。”

二人喝了很多酒，第二日很快就到来，无论是两刃峰的紫霄宫，还是见我峰的郑到一家居所处都热闹非凡。众多飞舟在山峰间浮游，宾客络绎不绝，各处张灯结彩，热闹的氛围仿佛要将雪山也融化。

然而在迎亲时刻，郑到却不见了踪影，众人都被这一出异变惊到，无论男方女方尽派人去各峰寻找。

陆扬名自醉酒中醒来后，在巨石上看见用剑雕刻的“见我峰”三字。他御剑飞行，鬼使神差的来到最高峰，神剑峰，直登上四重天，他在峭壁边缘看见了盘腿独坐的青衣人影，那把漆黑重剑“证道”正放于其两膝之上。

郑到自峰顶俯视而去，无数雪峰间人们来来往往，好似蚂蚁一般，遥远处见我峰与两刃峰上隐隐有霞光，但此时上面的人已经乱作一团，奔走间都是在询问他的下落。

陆扬名向着背对着他的郑到道：“你在这里做什么？婚礼就要开始了。”

郑到起身将证道剑握于左手之中，他说到：“你总算来了。”

陆扬名用传音符箓通知众人后，对郑到说道：“快跟我回去吧，别让他们等急了。”

郑到道：“我已经回不去了。”

陆扬名有些生气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你不想娶青玉吗？那你也不该这样伤害她。”

郑到说到：“记得我昨天跟你说的，我总是看见有一个人在空无一物的荒漠中行走吗？我全想起来了……那个人原来是我啊。”

陆扬名听见这话露出不可理喻的表情，他右手中破邪剑出现，而后他道：“我看你是被心魔侵害了理智，今日我就算绑也会将你绑回去。”

证道剑上亮起黑色剑芒，郑到平静地看着陆扬名。

陆扬名手中破邪剑也焕发金光，他忽然笑道：“郑师兄，咱们好久没有切磋过了，来好好打一场吧。”

郑到轻声道：“求之不得。”

话音刚落，二人同时缩地向前，身影仿佛瞬移一般，在中间相遇。一黑一白双剑交错，陆扬名被巨力击退两步，而后他凭借破邪迅捷灵活的特点，再度迎上，眨眼间刺出三四十剑，陆扬名的剑速已达到一刹那一剑的高速。

郑到只看到无数人影以及密集的剑光，他抬起证道剑防御，黑色剑气在无数攻击中被刺破，他只能后退一大步，再度退到悬崖边上。

陆扬名道：“天下剑招，以快为尊。郑师兄你如何破解？”

郑到不语，向后跃下山崖。陆扬名御剑跟上。

郑到双翼御风，在三四重天自由腾飞，陆扬名御剑破邪，轻易赶上。二人在高空中你追我赶，黑色与金色剑气绞缠在一起，拖出两道回旋之尾。

金铁斩击声不断响起，犹如狂风中的闪电。

二人落在雪山之脊上，破邪再度刺出千条金光，证道只能抵挡，难以匹敌。陆扬名攻势不减，口中说到：“够了吧，郑师兄，这么打下去你赢不了的。”

郑到一剑挥出丈许长的黑色剑气将所有金光荡开。他说到：“如果我一辈子待在神剑山，或许凭我的天赋永远也战胜不了你。还是看看我新学到的东西吧。”

郑到背后石猿、南山巨鹰、大罴的虚影依次闪现。三灵合身术第二档——妖力觉醒。

轰鸣的心跳声中，郑到力量与速度大增，陆扬名只觉得一股妖气扑面而来，自己仿佛在面对一个恐怖的妖兽。但郑到的表情没有任何妖兽的凶狠疯狂，他依旧平静万分，这股力量被他轻易控制着。

陆扬名道：“你在哪学的这些？”

“用尽全力吧陆师弟，这或许是我们一生中最后一次交手了。”

陆扬名放下心中疑惑，全神贯注投入战斗，他本是剑痴，有这样的对手，如何能不欣喜。只见破邪剑上金光暴涨。

二人再度交锋，他们身形之快，仿佛有十数人，在雪山上同时出招，十数把黑白之剑在空中以不同招式相接，以至于大雪倾颓而下。二人由雪峰斗至空中，再由空中飞落到各处，在雪山之间翻越，化为两道流光。

真是一场好斗！

本是结义兄弟，情同左右双手，那年生死相隔，今昔借梦还魂。这一番战到酣畅淋漓，足可慰平生之孤寂。

这个是大觉大悟未来之魔君，那个是义薄云天前世之剑侠，一证道，一破邪，一黑一白竟相合，一沉重一轻盈，一邪一正也共存。二人放手一搏，世间怎寻得如此势均力敌之知己，只见来回都是深浅人影，空中有千朵剑花，万条锐气。

郑到力量占优陆扬名速度占优，按理说速度快的一方，始终应该掌握主动，但郑到学会了卜算道天眼咒，所以能提前知晓陆扬名招式。他凭此将陆扬名的优势完全抵消了。

二人从空中坠落双目相对，慧剑在半空中交锋，证道破邪两把飞剑，同时向对方攻去。郑到转过身，伸出右手将破邪拿在手中。陆扬名见此也躲避后用右手抓住证道剑。

郑到使破邪攻上，陆扬名使证道剑抵挡，陆扬名连连后退，最终缩地退远。他道：“这剑用着不顺手，还是换回来吧。”

他把证道剑扔出，同时伸出手，破邪从郑到手中脱离，回到他手中。

两人在刚刚的打斗中又回到神剑峰上，他们一左一右对峙，巨大的登天殿就在他们的侧面，此时已经有人陆续找来，陆扬名身后出现郑到父亲母亲，以及许多同门。陆扬名道：“他们已经来了，我们还是速战速决吧。”

郑到知道他的意思缓缓道：“出招吧。”

陆扬名化为一道幻影向郑到袭去，破邪剑迎风放大，只见雪尘滚动，一条贯通左右的金线自雪尘中划过，将上下分为两半。

破邪剑第一式，斩龙。

郑到手持黑色长剑，无数黑色剑气旋转化为一道球形屏障，仿佛一颗黑色珍珠，郑到立于中心岿然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