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五。
氓北,听雪门。
“你在挂什么?”沈问抱着佩剑靠在屋檐下的柱子旁边,望着苏三千的背影问道。
自沈问养好伤后,便从静心门的翠云堂搬了出来,如今居住在听雪门的客房里。
他习惯天还没亮就早起练剑,正巧看到苏三千拎着布包从院子门口路过,在他的房门上挂了个模样奇怪的草扎。
“艾草,辟邪祛病祈平安的。”
苏三千将艾草挂好,后退了两步,仰头端详自己挂放的是否美观,转身又向身后的沈问伸出手,“喏。”
“什么?”沈问微微一愣,饶是抽出手臂张开五指,本能接过了她给的东西。
是一股由五色的绳子编织而成的手串。
“戴上它。”苏三千翻起衣袖扬起手,露出自己手腕上与之模样相同的手串。
“这是五彩丝。古书中说五月初五日以五彩丝系臂,一名长命缕,一名续命缕,一命辟兵增,一名五色缕,一名朱索,辟兵及鬼,命人不病瘟。”
“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你竟也信…”
沈问哭笑不得,可话说了一半,抬头撞上她那淡漠的眼神,又突然点着头乖乖将五彩绳给自己系上了,“…不过话说回来,既是过节,有些传统习俗也该尊重才是。”
“你若是闲着没事,不如同我一起去给行书问的房间挂艾草。”
苏三千说着,重新将布包挎在肩上,下了台阶朝另一边方向前去。
沈问拨弄了几下手腕上的五彩绳,嘴角不自觉勾动了一下,然后追着她的身影快步跟了上去。
“我敢打赌,他现在肯定还没起床。”
“未必。”
……
“行书问——起床…了,咦?”
沈问吆喝着擅自闯进了行书问的门院,推开房门走进去,床榻整洁,根本没有半个人影。
他眨眨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转而三两步回到院子里,朝大门外正在悬挂艾草的苏三千高声道:“他不在房间里。”
真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这懒虫今日居然早早起来了?
“意料之中。”
苏三千轻笑呢喃,和刚刚一样,抬头打量艾草悬挂的是否美观,然后轻拍手中灰尘,拎着裙摆迈进了门槛,走到沈问身侧,“重五日是他最喜欢的节庆,或许他早早就跑去街市玩闹了。”
“有这种事。”
沈问着实有些意外,虽说知道行书问十分贪玩,一定很喜欢节庆,可是能让他为了过节甚至舍弃自己睡懒觉的时间,倒真是少见。
“走吧。”苏三千整理好腰间布包,抬头与沈问对视,“反正今日休沐,我们下山去捉他。”
“你知道他在哪儿?”沈问忍不住问。
“他还能去哪。”
……
氓北山下,街市。
天刚蒙蒙亮,街市却已如初醒的蜂巢喧闹四溢。摊棚次第支棱起来,挂起的艾草与菖蒲,在晨风里飘散着别样的药香。
吆喝声此起彼伏,应和木槌敲打青团的“梆梆”声响。
早餐铺子里,蒸笼揭开的刹那,白雾裹着粽叶的清香喷涌而出,与锅里滋啦作响的麻团香气搅和在一处。
往来的妇人们鬓边簪着青翠艾叶,争相追逐的孩童们颈上都垂挂着香囊,额上染着用雄黄酒描画的“王”字。
处处透露着重五日的独特味道。
沈问自幼同郑机云在各座城池间云游,要说没见过这种景象的确不可能,但他却很少像这样去细细感知。
从前总是走在路上,不曾有时间停下脚步欣赏。
“看到他了。”
少女的声音一下子把沈问的思绪扯了回来,但见苏三千眯了眯双眼,大步流星挤进去不远处的人群里。
沈问虽不明所以,但也还是跟着挤进去。
是一家射粉团的摊子,这种小摊只有在重五日才会摆出来,寻常是见不到的。
沈问从前也在其他地方见过,一般是用糯米制作的粉团放在盘子中,让人们用弓箭射它们来比赛,射中了就可以将摊主提前准备好的粉团或角黍带走,意不在那些吃食,多是讨个彩头。
粉团比较滑,很难射中,故而会更激起大家的好胜心。
这里早就里三层外三层被人群包裹住,都在看热闹,中间正打算射箭的人,不是行书问又是何人?
他也不知是不是有些紧张,双颊微微泛红,抿着嘴握着弓,模样也格外认真严谨。
“小伙子,你可别紧张啊!”
“哈哈哈哈他一下就买了十支箭,有这些钱,倒不如直接买两包角黍回去。”
“等等,看他腰牌…好像是听雪门的…”
“……”
周遭的声音十分杂乱,行书问不禁闭了闭眼,深呼吸一口气,随后拉弓、松手,一气呵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