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顾家院子敞快，两大间黄泥夯实正屋，屋顶是搭着瓦片，整个院子布局其实和黎家差不多，只不过少一间正屋，也不是青砖瓦房，侧屋也是单边。

不过这样院子，在村里算是过可以，起码还有院墙，屋顶也是瓦片，青砖盖房子那才是稀罕。

当时顾家兄弟分家，顾父手紧盖短缺，留着余地，所以整个院子空空荡荡，方便以后加盖。

六岁虎头正和一群小在家门口空地玩，小孩眼尖，老远看到是大哥，吸了吸鼻涕，说：“我大哥好像回来了。”也不玩了，转身往家里跑，边喊：“阿娘阿娘，大哥回来了。”

“吵吵什么。”李桂花没听清，怀孕七个月了，挺这个大肚子不方便，最近脾气也炸，一看到虎头浑身脏兮兮就烦，“又去哪野了，这浑身脏——”

“阿娘是大哥，大哥回来了。”虎头撒远，怕阿娘拧他耳朵。

李桂花手空在空中，说：“还以为是铁蛋。”

铁蛋是李桂花生老大，今年八岁，一早上不见影说是去打水现在也没回来，指不定去哪里玩疯了。

“回来就回来，多张嘴吃饭，都嫁出去了，还跑回来干什么别黎家待不住不要了……”李桂花念叨，在她看来，前头生那个真是好吃懒做什么不都干，还嘴尖舌滑，只会费银子。

黎家那个哥儿真是个傻，顾兆样貌出挑又如何，庄稼人过是日子，顾兆懒筋一根，麻袋都扛不起，还花十八两银子娶回去，没几天就得后悔。

“别真是退货。”李桂花嘀咕，“银子决不可能退。”

虎头听不清阿娘说什么，含着手指馋着说：“阿娘，大哥和他哥儿一起来，还带了肉，我瞧见了。”

“带肉了？带东西了？”李桂花拍了虎头脑袋下，“怎么不早说。”

她想起来了，该不会是回门来？

正说着，院门听到动静，李桂花一看果然是顾兆和他哥儿黎周周，目光先往下扫，看到黎周周手里拎着草绳串两斤肉，一坛子酒，还挎了个篮子，顿时眼亮，脸上笑容热情，迎了上去。

“诶呦这是回门来了？我就说三朝没见你们，还惦记着，今个儿总算是盼到了。”李桂花先接了肉。

黎周周说：“三朝有些事耽误了，昨个去镇上买了酒、糖、肉，还有些瓜子花生和饴糖，家里鸡下蛋也拾了些。”

时下三朝回门三样必备，要是男方肉多割一斤，糖多点，再或者带一些蛋，这都是看重女方表现。

黎周周想着迟了这几天，怕对相公有影响，还是多备了几样。瓜子花生家里有，鸡蛋也是自家下，饴糖买方糖时候送了些，多凑了两样，这可算得上重礼了。当然拿东西也要拎在外头，报仔细，这样村里人才知道你拿了什么。

院子墙矮，黎周周说话间，左邻右舍就隔着院墙凑热闹。

“顾书郎和黎哥儿回门来了？”

“桂花啊，还愣着呢，不给你新媳妇儿烧水做饭，这拿可厚重着。”

有人拍了下说笑，“反了反了，什么新媳妇儿，你忘了，顾书郎才是嫁过去。”

几人就笑，黎周周侧头看相公，怕相公没面子。顾兆半点都没觉得丢面子，甚至还拉着周周手，说：“周周，这是我阿娘，你该叫岳母。”

扒墙看热闹：……

高兴拎着肉李桂花：……

黎周周知道相公故意打趣逗他，但一向顺着相公，更别提现在还在外人面前，真听话叫了声：“岳母好。”

李桂花笑容挂不住了。

墙那儿谁噗嗤笑了声，李桂花瞪过去，想骂不知道骂什么，只好把气憋回去，说：“走走走，进屋说话，别在院子站着。”

顾家正屋很长，顾父李桂花一间，另一间用柜子放中间一分为二，虎娃铁蛋睡一起，原身睡靠墙有窗户那边。

没堂屋，就在李桂花顾父那屋坐会。

“虎头，去大伯那儿喊你爹回来，就说你大哥和哥儿回来了，要是看见你哥一起叫回来。”李桂花出了屋子，喊虎头跑腿。

虎头自顾兆和黎周周进来，目光就没离开黎周周手里拿东西，尤其听到有饴糖，馋咽口水，这会忍不住，说：“阿娘，我想吃饴糖。”

“吃个屁，赶紧去。”李桂花喜欢藏东西，糖这种东西先放着。

虎头当然不依，哼唧说：“我不我不，我想吃饴糖。”

李桂花抬手要拧虎头耳朵，虎头捂着耳朵躲远了，嗓子扯开了，喊：“我要吃饴糖我要吃饴糖。”声音大屋里顾兆黎周周也听见了。

“吃吃吃，赶紧去。”李桂花嫌虎头声音大，传到了屋里，还问不问黎周周顾兆吃不吃了？当即从篮子里摸了一块饴糖给了虎头，堵着嘴。

虎头拿了饴糖高兴，当即连糯米纸一并放进嘴里含着。

“还不赶紧去。”李桂花没好气骂。

虎头一颠一跑出了院子。李桂花看着儿子背影又骂了声臭小子，不过脸上是得意笑，她觉得自家虎头聪明伶俐，知道什么是好，会讨东西。

当初顾兆在老屋时也会讨他爷爷高兴。

李桂花将东西拿进灶房，先将肉蛋放好，方糖扣在大碗里，等黎周周顾兆走了，再放屋里柜子锁起来。糖贵平时李桂花舍不得买，想着放到过年，也不用买了，黎周周拿这块还挺大，到时候分一块回娘家，也算一份体面礼了。

东西都藏好，该烧水做饭。

水缸里其实还有水，但李桂花磨蹭借口铁蛋还没打水回来，没立即做，她想是，虽然顾兆是上门入赘过去了，但黎周周是个哥儿，怎么说她也是个长辈，现在还大着肚子，难不成还要她伺候不成？

于是李桂花放完东西，两手空空进了屋。

屋里顾兆带着周周转了圈，也没什么好看，他睡了半个月屋，现在虎头铁蛋睡，那边光线好，柜子靠墙放，半个屋子堆着粮食。

黎周周其实是想着那些书，相公带家里是手抄本，他还记着书肆伙计说印刷好，字迹清，看着不费眼睛。

“你们俩怎么不坐？坐啊。”李桂花扶着腰进来。

三人重新回到里屋，李桂花一屁股坐在炕上，顾兆和黎周周坐在凳子上。黎周周记着书事，厚着脸皮问了句，“岳母，家里俩弟弟还念书吗？”

顾兆一听就知道老婆想什么，都是为自己。只是周周太坦直了，他都能听出来，更别提后娘了。

果然李桂花一挑眉，说：“念啊，怎么不念，家里书收起来了，开了春就送虎头去村里秀才那儿念书，他年纪正好，又聪明伶俐，一定是个好。”

“说起这个，当初兆儿给到你家，还带了一箱子，笔啊纸啊这些可都是花钱买，我也没说什么，兆儿虽然是不读了，想看看也成。”

黎周周想反驳，相公还念，难不成岳母还想将那些旧纸笔要回去不成？

顾兆碰了下周周手背，跟着他这位后娘掰扯，自家周周说不过。黎周周感感受到相公意思，就把话忍回去。